一路上被我們拋棄的人。
在畢業倒數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有幸被一個摯友邀請去看政治系的畢業製作〈一路上
被我們拋棄的人〉，特別和魏魏空出那天要去活動大樓排隊、看戲，並且額外找了一個在
畢業前兩個月，很有緣份、快速地相識、相知、相熟悉的好友阿源一起。
那天下午四點多，先下課的我在活大禮堂外看著排隊的情況，距離開演的七點半還有
很長一段時間，三三兩兩的人傍著活大禮堂外的走廊與樓梯間的位子，看起來是在等待著
演出前的排隊。
在大學四年裡，在活大看戲、看之夜表演的次數不是很多，最最印象深刻的，應該是
大一下和忠廷為了看哲安的南友之夜。從中午十二點開始排隊，離表演開始還有五、六個
鐘頭，但我和魏魏卻排到了面向總圖書館的活大門口，當時我們坐在地上、開著忠廷的筆
電聽音樂、各自讀著書；一時興起玩起了猜歌，輪流選歌、輪流猜歌名，聽覺的記憶不太
靈光的我，總是猜不出歌名來；接近演出開始時，忠廷還為了臨時長出來的一顆又一顆的
增生人瘤，而氣得想找工作人員理論。
時至五點半，人潮突然地開始湧入、排隊，提早在一旁觀望的我們，反應稍微遲鈍，
但仍排到了一百左右的順位。要來赴約的阿源卻遲遲不見蹤影，看著排隊的人潮越來越多
、越來越長，一樣排到了活大門口之外，開始擔心他會因為場地限制的人數控管，而無法
入場。
「怎麼辦阿？阿源會不會被留在外面不能進來阿？」已經進場坐定的我們，擔心在訊
息上留言說剛忙完，正準備趕來的阿源。
『不知道耶。我們留走道的位子給他吧，他壓線進來就讓他坐走道吧。』魏魏將他的
後背包放到右側的走道上，想留給晚到的阿源坐。
隨著一批一批進來找位子的觀眾進場，可以坐的位子一個個滿了，開始有人潮坐上了
階梯、走道，而阿源遲遲沒有抵達。魏魏放著後背包的走道，一個薄薄的後背包完全不能
提示後人這裡有人要坐，仍然有人坐下了。
『怎麼辦？你要跟他說嗎？』魏魏傾身靠著我的耳朵說話，指著坐在走道上的那個女
生。
「我想到了，等一下阿源有進來的話，你坐在我前面，讓阿源坐你的位子，不然你現
在跟他說這裡等一下有人坐很尷尬耶。」想到三年多前，在南友之夜上，我們也是兩個人
擠在同一個位子上。
『恩好喔，就這樣吧。』
『失信招領，有收到失信招領通知的觀眾，請到左前方處領取你的信件。』
「魏魏，我昨天有收到一封E-mail說我有失信招領耶。」聽到表演廳裡的廣播，我想
起下午使用筆電看信箱時，收到的一封信。
『怎麼那麼好阿～我都沒有！』魏魏裝著吃醋的口氣說著。
「明明就是你寄的，通知上面寫帥哥有話要對呆頭說，除了你還有誰會自稱帥哥，然
後叫我呆頭的阿？」
『可能是阿源寄給你的阿，也可能是小皓寄給你的阿，你的小矮人那麼多，都有人寄
信給你，我都沒有。』看著裝傻的魏魏，覺得那麼明顯是誰寫的，卻還要這樣嘴硬，實在
是可愛的好笑。
「那我去拿信，來看看是誰寫的。」
我穿過人潮走到失信招領處，報上E-mail上的序號，拿到一封褐色樸質的信，回到座
位在魏魏身旁拆開它，信裡裝著一張對折又對折的A4紙，中間只印了短短的幾行字。
╭─────────╮
│呆頭： │
│真的快要畢業了耶 │
│好不想要和你分開喔│
│你不可以不要我喔 │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
│ 帥哥│
╰─────────╯
「你還一直嘴硬不是你寫的！而且你也寫太少東西了吧！怎麼才這樣四、五句話阿。
」看著一張大大的信紙只有中間幾句話，有點覺得魏魏也太懶了。
『我哪知道阿，我以為只是一張小小的、精緻的卡片阿，就沒有想那麼多吼，可是我
都有寫給你，你卻沒有寫給我，我怎麼那麼可憐。』才剛裝傻在否認是他寫的信，被抓包
之後便開始反過來裝可憐，實在是。
「阿源要到了沒阿？都快七點半了。」
『他剛剛傳訊息說到外面了，已經在排隊等進來了。』
語畢，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出入口，撥了通電話指示著搞錯方向的阿源，他
才找到我們。
「給你坐這裡，魏和我坐一個位子。」我將大腿上的後背包放到底上，扶著魏魏的腰
讓他坐到我大腿中間。
『這樣不好意思吧，我要不要坐地上就好。』阿源不好意思的問著。
『沒關係啦，我們之前看南夜的時候也這樣坐。』魏魏回覆著。
『這樣感覺阿祐很可憐耶，要被你壓著。』
『你搞錯了吼，是我比較可憐，他屁股那麼大，我只有一丁點的位子可以坐。』
「喂，哪有，你這樣坐明明就很舒服，還有人體肉墊。阿源你就坐吧，你坐地上應該
會什麼都看不到。表演要開始了。」
該說大膽嗎？但在坐滿座位和走廊、階梯的表演中，兩個人為了空出位子，而疊在一
起坐應該也滿合理的吧？更何況是在昏暗的表演廳裡，更何況剩下不到一個月的相處……
。
每一次的分離都是一次和熟悉人事物的割禮。舞台上的故事從等待大學入取通知開始
，從高三畢業的暑假開始。我們總是希望能和熟悉的人一起繼續分享未來的生活圈，但總
有些決定、選擇、改變，必定會使我們和某些人道別、分離，當然也可能會和某些人相遇
、相惜。女孩要北上念書了，意外地男孩卻要留在台南，原本朝夕相處的日子，在通知的
到來，確定要拉開兩人間的物理距離，即便我們的心是那麼的近。
『那你覺得距離不會改變什麼嗎？』女孩道。
『恩……會阿！這樣你就打不到我了，多好！』男孩應。
『講認真的啦……』女孩難過地想將玩笑話拉回。
『講認真的，不會。』男孩收起嘻鬧的口氣回答。
『那我們的感情應該不會改變吧……』
『不會～我們的感情會跟以前一樣好，好不好？』
我們的感情應該不會改變吧？距離會改變什麼嗎？第一幕就這樣說出了我心裡不敢去
面對的事實，說出腦海中營營著、卻又不敢面對的話語。我將雙手環上兩腿間的魏魏，在
前方輕輕扣著。
一路上被我們拋棄的人，在我的認知裡，是隨著我們的成長和探索世界，逐步去選擇
和建立起所謂「對的」價值觀，在過程中和他人有所衝突、有所碰撞。而另外一種拋棄，
則是不願、不想、不敢去面對的，與自己生命緊密連結的所愛之人的分離。那是你只能預
想「被拋棄」，而完全沒有想要拋棄對方的念頭，連想都不敢想，感覺那會伴隨著自身世
界的崩壞。
男孩和女孩開始了衝突、爭執，相似的情緒擴散著舞台，幽幽的藍光照在兩人身上。
疲憊、難過、無力、無法諒解，好像有一點點離開的念頭在心頭上，高漲的情緒讓女孩說
出那一點點的胡思亂想。總是為了他人而活，為了他人的快樂和成就而喜悅的男孩開始激
動、憤怒，掙扎和悲傷揉合在言語中，說著心裡的刺、心裡的疤、心裡的傷。總為了一方
而武裝自己、建設堅強的人，開始卸下防備拿出脆弱和痛苦，那可能是一個離開的裂痕，
也可能是發現、確認無法割捨再再證明。
『我不要啦……』女孩語畢，奔向男孩從後擁抱著，抱著傷口剛因碰撞而失去痂的男
孩。
『我不要只剩我一個人啦……』女孩將臉埋近男孩的後背。
「我不要只剩我一個人啦……」一句話，一句佔據我內心恐懼許久許久的話語，就這
樣從女孩的口中脫口而出。
原本積蓄的鼻酸，模糊的視線，如同午後雷陣雨，滴答滴答的開始落下，無法控制、
無法停止，強壓的呼吸和顫抖，讓悲傷積蓄、再一次的湧現、潰堤。
『回憶沈澱緩緩降落，畫面一幕幕浮現，恐懼害怕漸漸消失，一步步走向前……』隨
著男孩和女孩的擁抱，一首歌緩緩降落。
我無法克制的開始哭泣，摀著自己的口鼻，試圖降低自己的啜泣聲。眼前、懷中的魏
魏，真的真的只剩下不到多少時間可以這樣抱著，我會被一個人剩在這裡，怎麼辦、怎麼
辦……。
『住在身體裡的聲音，他越來越明顯，如果生命終有殘缺，讓我不再遮掩，不安份的
軌跡，只為了找尋你，我的雙手為你展開……』
住在身體裡的聲音，就這樣一直一直迴盪在耳邊，我不想要只有我一個人，我不知道
怎麼面對只有我自己的日子，我放下摀著口鼻的手，將雙手緊緊地、緊緊地環抱著魏魏，
十指緊扣著，開始不去克制自己的悲傷，不再遮掩、只為了你、雙手只為了你而展開……
。
『嘿！你純真的雙眼，觸摸著世界，你是最美的光亮，無數秘密，藏在繁星的黑夜，
這無盡的等待，我卻逃不開……』
魏魏就這樣靜靜地陪著我，輕拍著我的手背。在一旁的阿源，開始翻著側背包，尋找
著可以給我擦拭眼淚、鼻涕的東西。
「我說……濕紙巾沒有辦法擦乾眼淚耶……，哈哈。」
喔對了，謝謝你給我們那麼好的畢業禮物，親一個（抱）。
＿＿＿＿＿＿＿＿＿＿＿＿＿＿＿我是石空分隔線＿＿＿＿＿＿＿＿＿＿＿＿＿＿＿
一路上被我們拋棄的人─B00台大政治系畢業製作：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0LEkfo3E1Ug&feature=youtu.be
緩緩降落（把我弄哭的那首歌）：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ez_FFhePl8&feature=youtu.be
寫完頭好痛……，魏魏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