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的捷運站似乎顯得異常孤單,只有略微顯露疲態的站務人員,和半開的商店鐵門佇在那兒,彷彿時間就此凝固,無以往前奔走。台北的夏日此刻天仍灰濛濛的,透著些許光亮,但整座城市尚未甦醒,我頂著昨夜沒睡好而浮腫的雙眼,一踱一踱地搭上捷運首班車。眼角除了擺著難以掩飾的興奮,與南方複雜交通方式帶來的煩躁外,其實還有一絲存在已久的擔憂。
也許是某種近鄉情怯的害怕吧,害怕即將到來的兩天一夜的尷尬;害怕自己不像阿豪想像的好;害怕行程無聊、民宿老舊。又或者是,不論到最後有沒有在一起,必然的分別與遠距離,都會讓我起了後悔答應陪他出遊的念頭。
眼看捷運即將抵達北車,我也只能收拾這些惱人的想法,下了車準備與阿豪會合。
車門一開,我就看到人煙稀少的北車站內座椅,坐著一位正在低頭滑手機的男孩,旁邊有一個幾近比他還大的行李箱,一想到那個這陣子徹夜互傳訊息的人就在面前,還是不掩欣喜的小跑步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說:
「嘿,港仔,我到啦,你有等很久嗎?」
「喔,你來啦,我也剛到而已。」只見阿豪抬頭看了我一眼,便一邊站起來一邊說道,還附送一個大大的,孩子氣的陽光笑容。
看著這個身高略矮於我,戴著黑粗框眼鏡,頭髮瀏海梳得很高,往一邊旁分,手臂還有點厚實的男孩,儘管因為長途轉機的關係,看起來有點憔悴,但仍讓我嘴角微微上揚。
「走吧,行李我幫你拿。」我指了指捷運的手扶梯,便拖著他的行李箱,帶他往出口走去。
上了高鐵之後,我們拿出剛剛經過的吉野家買的早餐,港仔說他真的很喜歡旅行,尤其是在各式交通工具上,像這樣吃著東西,有種即將遠行,離開香港很遠很遠的感覺。於是我們就像平常在line上面一樣,他分享他到處飛的經驗,還給我看歐洲或日本的漫天飛雪,和他自己無數張的自拍;我則看著他熱炯炯的眼神,不斷詢問他旅行的細節,好補足我對其他國家的幻想。
幸運的是,我們並無想像中初次見面的尷尬,就這樣一路聊,直到下了高鐵。接著要搭客運到更遠的山上,不敵輾轉通勤疲憊的港仔,先在車上沉沉睡去。客運狹窄的位子使我們靠得很近,手臂跟手臂輕輕但扎實的靠在一起,我瞥著身旁熟睡的港仔,想到其實我們的分離近在咫尺,明日一過,也許再見就是下半輩子,那時身邊或離或緊靠著另一個人,但絕對不會是彼此,倘若我再抱持著猶疑的態度,剩下能與他相處的時間還剩多少?
聽著港仔輕微、平靜的鼾聲,我決定這兩天,要用不讓自己後悔的方式,好好地收藏、珍惜,即便最後沒有在一起也無妨,就當他旅途裡的煙花吧,留不住,但是要是最絢爛的那一個。
漫長的車程結束,我們便下了車開始四處晃晃,期間當然還是互搭肩膀、勾勾小手,或是旅行一定有的狂奔至差點錯過的大眾運輸。最後我們到了一處草原上,看著遠方有點灰撲撲的天空,我摟著港仔,不知怎地突然聊起了他的前任--他總是說他早已釋懷,卻一再提起前任對他的影響多深,或是那些說好一起的旅行化成泡影;半同居的時光、在一起後為彼此染上的習慣……
「我不懂他為什麼要封鎖我。你看,而且為什麼要把跟別人的事後照放上去。」港仔一邊滑動他前任的IG說道。
「好啦好啦,你不要再看了啦。」感受到他越來越低落的情緒,我也只能勸他不要再多看那些照片影響到自己的情緒。
他聽罷便把手機收了起來,只是仍看著遠方不語。
什麼也做不了的我只能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說:「乖啦,別想那麼多了。」
「沒事的。」他轉頭過來看了一眼,拍拍我的手說道。
對於他們之間的事情我也沒有多問,儘管我很想知道他們分手的原因,好讓我可以安慰他,但港仔不願意多說,我也就不多問,因為每一次的敘述,都可能是再次的受傷。
午後的山區下起了場大雨,所幸也沖散了因為港仔前任而愈趨沉重的氣氛,哪也去不成的我們只能趕緊回到民宿,等待晚餐時段的到來。
躺在民宿雙人床的我們原先只是緊挨著對方,聊著那些無所事事的話語,在靠得如此近的距離下,他身上的香水味此刻顯得異常明顯:那是種淡淡的青草香氣,是雨後清亮草地,混雜天竺葵,還帶有一絲甜膩的濃郁味道。這味道隨著他的體溫飄進我的鼻腔,有種寧靜、安詳的氛圍。
然後我枕在他結實的手臂上,緊緊抱著彼此。隨著雨越來越大,我們的臉靠的越近,直到他摸了摸我有些發燙的臉頰後,便是迎面而來的他的嘴唇。
就在我們越吻越烈,手都不安分地在對方身上游移的時候,他突然把手拿開,撇過頭去說:
「你確定要嗎?我們不是情侶,你應該要跟你的男朋友才對。」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的意思是,遠距離真的太痛苦了,你在台灣,我在香港,我是不能接受遠距離的人。」他仰著頭,用另一隻手臂遮著眼睛,避免民宿的日光燈過於刺眼。
「你知道嗎,我們這樣……」
「我知道。」在他說下去之前,我打斷了他。
「在你來之前我就有想過這件事,我知道遠距離很痛苦,我可以懂得。」我看著身旁這個緊皺眉頭的男孩,往前不捨地抱了他一下。
「我們沒有在一起沒關係。是你的話,我可以接受。」儘管我仍舊遲疑了一下,但我還是主動向前親了他。
然後便是他緊緊抱住我,和伸進我嘴裡,帶點溫熱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