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參加同志遊行的理由。」真要說起來參加或者不參加大約也有個數百千萬種可能的排
列組合,遲疑或者果決、猶豫或者堅定,終歸是個最重要的理由,才讓我、才讓我們走上
街頭。10/31,台北同志大遊行,也是我和小傑的一週年,用遊行的彩虹斑斕妝點,說什
麼也算是個別具意義的美好回憶。
剪髮、健身、戒消夜,他或者我,都在遊行前不知緣由的臨陣磨著槍。考慮要穿如何的衣
服如何的鞋、決定要抹如何的古龍如何的蠟。這樣的日子說來可愛,倒像是年輕男孩那般
,出門聯誼前的不知所措、或者不明究裡。前一天玩得很晚,開著車享受兩人的夜晚;遊
行當天便起得很晚,他做了早餐而我刷著牙,同居的生活倒沒什麼值得點點滴滴繼續的必
要,卻是這樣平淡而微的幸福最令人雀躍。
一年前,因為在這裏的字字句句,邂逅了他;一年後,牽著手走在偶爾微雨的街頭上,他
笑的有些靦腆,黝黑的膚色襯著白皙的齒列。四周遊行的人潮,絡繹、喧鬧、嘈雜、歡樂
,笑聲裡是拘謹一年後終獲自由的大聲歌唱,空氣裡瀰漫的是對於愛、對於選擇的勇敢無
懼。
穿著那時去沖繩為彼此買的情侶裝,我的是深灰色而他的是雲絮的白,領口有著交雜摻錯
的扶桑花點綴,走在爭奇鬥妍的隊伍中,畢竟我們還是平凡的不值一提。往南的隊伍緩緩
前行,我們的步伐或急、或緩,分分秒秒享受那熟悉台北街頭下,不熟悉卻令人激動的、
屬於我們的光譜。前方一個始終倒退著走的少女,用著手中沈重的單眼,不知怎的一路隨
了我們兩個路口。
她對焦的約莫十有八九都是我們相扣的手,也許這樣碩大頎實的兩雙手掌相握自是少見,
又或者她只對捕捉局部的浪漫情有獨鍾,又者顏值不高不是焦距鎖定的對象。小傑和我倒
也都沒有放開手,任兩旁裸著身子、光著膀子、脫去褲子的一個又一個的男孩走過,那長
長的黑鏡頭還鎖定在我們交錯的拳上。過了古亭車水馬龍的轉角,直至她隱沒在突如其來
一波奔馳的少年團體之中,才不見了蹤影。
然後我們繼續走著,走著,結束後才發現心中淡淡的遺憾,沒向她要來那幾張照片,仔細
端詳那之中,也許會是骨節分明的頎長手指交錯,也許她會捕捉到我手指因握筆而微微變
形的輪廓、又或者她會格放小傑那因握球拍而累累成實的厚繭,終歸是那連我們都不甚熟
悉的,在大庭廣眾、光天化日、車水馬龍之中的親密熱絡。
景深是模糊的台北街景,彎過轉角的手搖杯飲料排隊著人群、空氣裡瀰漫著剛出爐的胡椒
餅香味,景深是模糊的台北街景,人們都還在做著人們習慣的事,台北還是我們習慣的台
北。天氣是陰的,雨絮斜斜的織在瘦弱少年的瘦小臉龐上、壯碩男孩的溝壑腹肌中、跨性
耀眼的新潮服裝下。雨織在每個人的身上,每個人都那麼一樣。
『什麼時候你才可以練得跟他們一樣?』小傑笑著問我,指著花車上搖擺的壯漢。
「那什麼時候你才可以笑的跟印第安男孩一樣可愛。」我回了他。
(大概是想偷偷尋一下印地安男孩,誤)
(小傑想要尋聽診器男孩,更誤)
一路就這樣走啊走的,手便這樣牽著、牽著,直至彼此的掌心都滲出微微的汗水,才知道
這樣平凡的幸福如此令人著迷。有些鎂光燈閃著、有些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我們是沒
有公開出櫃的一對,本該急迫地避開,那剎那卻都放慢了腳步。我,之所以為我、或者我
們,之所以為我們,在長長的人龍裡啊,我們不一樣,又怎麼樣了。
促狹、困惑、興奮、皺眉、喜悅、鼓舞、揮手、閉目,大概是總習慣用文字記敘現場的我
,就這樣與小傑,一步、一步、又一步的觀察著周遭的每一個人的表情,然後猜測那之後
可能有的緣由。一路上,走路的、駐足的、歡笑的、閃避的,誰都有著誰的故事,而這些
不知名的你我的故事,串起了這個社群,串起了愛與平等。
遊行之而為遊行,便是這樣包容地賦予了每段故事享受光明的時機。他穿著絲襪、她踩著
皮鞋、他不穿內褲、她露出胸脯、他她他她,你妳你妳,焉能辨我是雌雄的時刻,雌雄就
不再那樣重要,正如性向就不再那樣重要了。我所以遊行,我們所以遊行,是為了有一天
再也不用參與遊行。而那一天,是慶典、是嘉年華、是鮮肉博覽會,不是遊行。
直到總統府前,大約是這樣的一段故事與記敘,我與小傑,信步走著、看著、享受著,在
這一段時刻真愛再不用被埋藏、性向不用被隱匿,就這樣光明正大,享受著路旁安全島上
的人們投以祝福的眼光。那彷彿是我們最喜歡的一系列電影“Before Sunrise””
Before Sunset” “Before Midnight” (「愛在黎明破曉時」「愛在日落巴黎時」「愛
在午夜希臘時」)裡,最美好浪漫的場景具現,所有失焦的背景、模糊的景深,都是具體
真實的美好。
大抵在我心裡,這樣的遊行、這樣可愛的族群,非得拔群異眾的由時間軸的末端向前推移
,曾經只能在午夜躡手躡腳的情慾流動,如今已在黃昏日落的街頭暈照幸福,而每個人,
每雙步伐,每抹笑容、或者每個堅定的眼神,不都期待著這樣的平權,自然若升起的晨曦
,日日破曉。
那日的最後,凱道,遠遠的就看見PTT GAY的旗幟飄揚。沐浴小巴小書定定還有好多的人
,熟面孔、生面孔,我和小傑平淡地在旁走過,始終沒有放開彼此的手,看著一張張精美
名牌上標註的帳號,原來那些人,都這樣可愛;原來那些渴望,都這樣真實。
我之所以遊行的意義,我之所以站在凱道上的意義。
什麼究竟才是重要的?
我和我的男朋友,一年。而年復一年,明年或者後年我們都還會再站在凱道上,直至某日
,那彩虹的光譜經緯了這個世界,我們,與昨天每一個美好的靈魂,約定好了都還會在。
但那天,也許我能驕傲的說,我不遊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