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法227,與我的傷痕〕/吳馨恩
最近，同志大遊行中出現了「廢除刑法227」 （與未滿16歲兒少合意性除罪，
刑法227通常罰成年人，雙方或多方都未成年會適用「兩小無猜條例」 ） 的聲音，出現
在遊行隊伍藍線的宣傳車上。我朋友當天也上了宣傳車，他表示當他發言時，車上志工一
直奪取他的發言權，不過他的主張並不是廢除刑法227，而是要給兒少背後好的支持系統
，但當天在車上的志工不斷地說：「所以我們要廢除什麼？」， 我朋友的腦袋一片空白
，覺得完全被牽著鼻子走，無法說出真實的心聲。
我身為一名跨性別女性（出生是生理男性，心理認同是女性），同時也是名同志
／性別運動者，我固然認同國家社會在祭出刑罰前，要給予兒少更多的性／性別教育，以
及更多的保障與培力，而不是直接一昧的否定與禁絕。但對於直接廢除刑法227，或是將
「兒少性自主」理解成 「兒少『自主』與成年人進行插入式性行為」 ，對於我來說實在
太快，也太過於簡化、太過於狹隘了！
我想先談談我的經歷，我自己就是這些人口中的「227惡法共犯」，那是在我14
歲時發生的事情。當時家裡並不接受我的性別認同，因此發生了許多衝突與摩擦，甚至衍
伸了家庭暴力問題，包含精神、言語與肢體的暴力，以及對我性別表達（同時也是我的人
格尊嚴）的禁止與否定。且當時我外公非常不接受我，甚至揚言要把我媽和當時支持我的
哥哥也趕出家門，於是我選擇離家出走，想要讓自己好過些，不想拖累自己的母親與哥哥
，也可以說是為了逃離受暴與倍受威脅的環境。
但當我離家出走，身上沒有半毛錢，14歲的我也根本無處可去，只能在大街上
漫無目的的遊走，直到天色暗了，我虛弱的身體早已精疲力盡、又飢又渴，才坐在河岸邊
放聲大哭，滿腦子想著要跳入河裡，結束自己被否定的生命。這時，我的生命彷彿出現了
轉機，有名陌生大叔錢來關心我，不知為何的我已忘記他的容貌，只依稀記得他身材高大
，身高超過180。當他聽了我的狀況，他給了我食物－蘋果與木瓜，單獨陪著我直到夜深
，我心理非常感激他。
然後，他說想帶我去旅館，讓我能好好休息，但我們到了四下無人的地方，他開
始抱我、親吻我，甚至撫摸我的身體。而我腦子一片空白，只想著自己被奪走、被玷汙了
，但現在的我還能怎樣，我沒辦法回去，不熟路、四下無人也無法求救，求救難道會更好
嗎？還是會失去他的幫助而更慘呢？即使我反抗也反抗不了他，而且我還求助於他，反正
我早已想死，得不到任何救贖，於是沒有反抗。
但最終，我被遺棄在路邊，繼續漫無目的的走著，直到天色漸亮，無法在忍受下
去，才走進離我家相當遙遠的警局報案。但警察認為我是自願，認為「沒有拒絕就是同意
」，甚至問我「那男的帥不帥？」，以及一堆對我性別的敵意，讓我非常不舒服。而且最
後因為不在轄區而不受理，且依然把我送回我家，那個我急欲逃離的環境。並遭到母親的
指責，以及再度陷入深淵當中，自責與痛苦很久，覺得自己應該要反抗卻沒有，覺得自己
很下賤、沒用，甚至在浴室用菜瓜布與鐵刷刷身體到流血，全身不斷地顫抖著。
幾天後，我到了學校，找輔導老師訴苦，輔導老師便依法通報，縱使我不是那
麼想告那個人，因為我並不希望懲罰加害者，況且某方面而言，他還是社會中少數對我比
較好的人，但又因為我當時渴望能夠求助，以為這麼做就能夠得到一些協助，但實際情形
相當令我失望，除了要我指認犯人，什麼都沒有，甚至警政、司法、醫療與社福通通都對
我不友善，反而造成我好幾度的傷害。
報案的時候，我由於當下沒有拒絕，而被判定為「合意」，但剛好我未滿16歲，
所以還是能夠報案，正是因為那所謂的「刑法227」存在。然而過程中，我盼望的是透過
報案，能夠得到一些資源與協助，像是庇護與安置等等，雖然我也知道希望相當渺茫，但
還是嘗試著去做了，結局也如預期般的，讓我絕望與懊悔。
故事大致上到這，我還沒有勇氣完全寫清楚、寫完整，但我想說的是，刑法227
對我而言，並非廢與不廢的問題，而是更背後的性別歧視、兒少處境與社會失能等問題。
比起某些人說的「兒少沒權利說要性」，我看見的倒是「兒少根本沒權利說要不要，成人
被要求有義務說不要」才對！ 一來是，在如今的家父長制下，兒少被視作成人的所有物
，根本尚未擁有足夠的資源，能夠得到「真正的自主」，往往只能任由成年人擺佈；二來
是，不論是兒少或滿16歲的受害者都同樣會遭到「真的不是合意嗎？」「真的有這件事嗎
？」的質疑。直接認為兒少對性是「合意」的是該受到質疑的，且滿16歲的人難道就都有
足夠的資源能真的對性「合意」嗎？在缺乏性／性別教育的台灣，滿16歲的前一天究竟發
生了什麼事情，讓人能夠有如神靈附體般的擁有對性「合意」的能力呢？我的故事是發生
在14歲，至少現在的法治中還有刑法227能用，但是如果發生在24歲、34歲....74歲、84
歲呢？
究竟「廢除刑法227」到底是造成預防兒少性暴力的疏漏，還是保障了兒少性自
主，我認為這還有待商榷。但可以確定的是，在如今強暴文化與弱肉強食的規則橫行的社
會，女性、性／別弱勢與兒少等，這些人們有如沒有皮膚般的失去了身體的界線與自主性
，任由社會與優勢者們魚肉宰割。所以當我們討論兒少性自主的時候，必須意識到性暴力
的存在，必須正視兒少，特別是像女性、同志與跨性別等弱勢兒少的處境，去討論如何建
立適當的支持系統與其所需要的資源，以及與成年人之間權力極端不對等的問題。否則也
根本只是成年人的傲慢而已！
內文來源：https://m.facebook.com/notes/%E5%90%B3%E9%A6%A8%E6%81%A9/%E5%88%91%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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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有點不知道怎麼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