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彩虹上摘一朵玫瑰
如果愛情是人類與生俱來所擁有的權利，
那麼對於我們來說，或許不能叫自己是「人」
因為我們沒有愛的權利。
他走在空蕩的街道上，時序早已入冬，近年來最強的一波冷氣團威力不小，迎面吹來的
寒風令他就算瑟縮著身子仍感到冷。他穿得很少，身上只有一件套頭針織毛衣，在那麼冷
的冬天絕對是不夠的，之所以沒有多加件衣服的原因，最主要是因為工作的緣故。
今天是聖誕夜，路上的行人倆倆結伴，一旁便利商店的窗邊，一男一女戴著毛帽和手套
，喝著暖呼呼的關東煮彼此互相依偎；一旁一個女孩，拿著一隻眩目耀眼的仙女棒，在空
氣中畫出了一個愛心的符號，而她的男友滿臉笑容，鼓掌叫好。
「又是一對一對......」他咕噥了聲，轉頭繼續趕路。他其實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節日，
一個人走在路上看著一對又一對的粉紅愛心，就像是周遭的人刻意地孤立他，更凸顯了他
的「單」。有時候碰到獨自走著的人，他會投予感同身受的微笑，但他隨即想，也許他並
不是一個人，而是正要去赴約，想到這裡，他暗自嘲笑自己的愚蠢。
他從來就不會奢求那一股從指尖傳來的溫暖，也不會奢求那踏實的安全感。他或許曾經
有過，但那也是極欲忘掉的回憶；就算有了，他也不能享受那種如街上情侶般嬉鬧和擁抱
的幸福，因為真該死，他是個同性戀。
他趕到某間飯店門口，顯然是與人有約。他看了一下手機時間，和約好的時間遲了五分
鐘，他暗自感到不妙，加快腳步，按照指示來到約定的房門口，按了按鈴。
「喀啦。」門打開了，一個約莫180公分的黑髮男子出現在眼前，穿著一件很合身的白
色襯衫，有些鬍渣，臉頰稜線清晰，像是被細細刻鑿過。男子盯著他好一會兒，令他感到
有些不舒服，先是看了看眼前的他，幾乎不帶任何語氣地問道：
「就是你嗎？」他問。
「對。」
「進來吧。」他說完，轉身挪出空間讓他進入房內。
他走進房內，稍稍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環境。一個皮製行李箱靜靜擺在角落，他忍不住猜
想，這個男子是剛從外地歸來，還是準備離開呢？男子從桌上拿了個玻璃杯倒滿水，朝他
遞了過來，他搖搖頭婉拒了好意，畢竟陌生人的東西還是少碰為妙。
男子見他沒反應，一口氣喝完了那杯水。
「外面很冷吧？」男子把玻璃杯放回原位，轉過身輕靠在椅子扶手上，雙手在胸前扠著
，饒富興味地盯著他，「看你穿那麼少，小心感冒。」
「還好。」他敷衍地回復男子，有點兒哭笑不得，這不過是場生意，管那麼多幹嘛？他
決定切回正題，「那麼....先談好價錢吧！底價五千，行嗎？」
「你叫什麼名字？」
「什麼？」他錯愕了一下。
「我不跟沒名字的人做愛的。」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揚，這是他的交易、他的遊戲。
這下子這個男子真的有點惹毛他了。他暗自埋怨，這個男的真是囉嗦的可以，不過就是
你付錢找我做愛，怎麼還有那麼多廢話？然而，俗話說花錢的是老大，他嘆了一口氣說：
「叫我小奇吧。」一邊暗自希望今天晚上趕快結束。
「我說的是本名。」男子的笑容更明顯了些，他想一拳揮過去的衝動也多了一些。
「廖奇桓。」他沒好氣地報上自己的名字，有點生氣地瞪著男子，「你到底要幹嘛？」
「耶？這是對待客人的態度嗎？」男子舉起食指在他面前搖了搖，挑釁的意味濃厚。他
坐到床邊，一顆一顆解開襯衫的扣子，「那麼…奇桓，我們來辦正事吧。」
不得不說，男子的身材維持的很好，雖不像那些雜誌廣告上的猛男，卻也算精實，每一
寸肌肉都如此恰到好處，搭配上那張有些玩世不恭的面孔，也算是圈內所謂的「天菜」一
枚。廖奇桓心中想了想：好吧，既然能和這種帥哥做生意，也沒算白來。
「我們先確定價錢，我的底價是五千，如果你要其他服務就……」話還沒說完，男子一
把將他拉了過去，倒在柔軟的床上，他還未反應過來，就隨即被男子壓住。他的力氣很大
，根本無法掙脫，且廖奇桓被男子突如而來的舉動嚇到，也無法反抗。
男子用手肘撐著，尖挺的鼻子離他不過幾公分，鼻息輕輕地呼在臉上，讓廖奇桓漏了幾
拍心跳。男子輕輕撫摸著廖奇桓的臉頰，像是呵護一件易碎的玻璃製品般，然後淺淺地吻
了他。
「先做愛....再談錢好嗎？」男子低沉的嗓音像具有催眠的能力，不知怎地令他安心不
少。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個男人並不只是來交易，過去許多遇到的客人，不是像野
獸一般撕開他的衣服，急著宣泄原始的性慾，要不就是語氣惡劣，把他指使來、指使去，
似乎在他們眼中他只是一個卑賤的存在。然而，眼前這個男子那麼溫柔、那麼細膩，他甚
至以為自己是某件完美的藝術品，而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他想想也是，反正自己本來
就是來服務的，就別顧慮太多了吧。
激情過後，男子躺在床上休息，空氣中仍殘留著些許方才的情慾。他的技巧不錯，廖奇
桓坐起身，就一場性愛來說，他滿樂於其中，但交易總是會結束的。
「浴室借用一下。」他轉過頭對男子說，便自顧自地走進裏頭沖洗。他接客唯一的要求
，就是客人必須提供一間浴室，好讓他能夠在交易完之後洗個澡。原因很簡單，他討厭那
些留在自己身體裡的東西，就算有戴套子也一樣，儘管聽來有些可笑，但是說實在，他厭
惡這些事情，厭惡這個被無數男人進入的身體。他轉開蓮蓬頭，熱水頃洩在他身上，令他
忍不住發出一聲放鬆的呻吟，他擠了點沫浴乳在手上，清洗著身體。
這這個男人方才所有動作都是配合他的感覺，甚至在進入前，他還會問他準備好了沒，
不像有些客人上了床就精蟲充腦，動作粗暴不說，還有更可惡的，想不戴套就進入，他發
現之後大發雷霆，掉頭就走，接連幾個月做了好幾次篩檢，最後還好沒有中鏢。此後，他
接客特別小心，不過這個才見面不到幾小時的男人，卻讓他放鬆了戒備。
「真是詭異。」他自言自語，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但他不知道是想笑，還是不屑。
清洗完身體，他走出浴室，那男子已經坐起身，似乎正在等他。他沒有多說什麼，走到
自己的衣服旁，一件件重新穿回。這沉默令他有點不習慣，因為多數的客人會在交易結束
後，對他的表現大肆評論一番，有時候稱讚他的技巧很好，有時候則是嫌他的聲音太小，
或者想和他約下次交易，但通常會被他回絕，這是原則。
「好了，錢拿來吧！」廖奇桓說。
「在桌上的那個信封，錢已經放在裡面了。」男子伸手指了桌上的信封，然後站起來，
從行李箱中拿出一件紫色的外套遞給他，「收下吧！外面很冷。」
「不了，我不收客人的東西。」廖奇桓回拒，拿了信封之後轉身就往門口走。
男子沒有多說話，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他的手，有點粗魯地將外套塞進他的懷中。
「幹甚麼！」他說，「不是跟你說我不收你送的東西嗎？」
「那就當作我借你。」男子很快地回答他，眼裡閃過一絲光芒，「下次見面再還我吧！
」
「我可沒有說要借。」他冷笑一聲，仍執意不收。
「要怎麼樣你才肯收？」
又來了，又是這種挑釁的表情，廖奇桓心裡忍不住翻了幾個白眼。
「好吧，但我有個條件。」他穿上那件紫色外套，這是今晚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處在優勢
的地位，「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也得告訴我你的。」
男子先是愣了下，然後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還以為你會開出什麼很難的條件
呢！」他的眼光直直射入廖奇桓的黑眸，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說道：「聽清楚了，我叫吳
子航。」
「那麼吳子航，再見。」廖奇桓說完，轉開房門鎖，頭也不回地離去。
當冬夜漸暖，我遇見了你。
你像是積雪融化之後的一絲希望，
但這份希望，卻沒能讓我看到彩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