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喜愛的一個作家，寫「小太陽」這本書的子敏，曾經在小太陽其中的一篇散文「到
金山去」中，寫過這樣的幾段話。這是我拍攝的書中內容
http://i.imgur.com/RspZDPE.jpg
http://i.imgur.com/qOdm2XI.jpg
文章中寫到「一切的小孩子都是這樣，一切的大人都是這樣......沒有一個「人類」是純
理性的......」我很喜歡這段話，很喜歡這個片段。他影響我至深且鉅，後來我看到許多
事物，遇到許多事情，都受這個小小片段的影響。我一直非常同意，沒有人是完全理性的
。很多時候我們吵嚷了半天，爭論了半天，甚至搬出許多論述，許多歷史的、社會學的架
構和論述來述說，我都覺得那些論述是很「沒有意思」的。簡單的來說，反對的那方，就
是在說「我覺得這整件事情很噁心」。我們支持的一方，就是在說「我們覺得這沒有什麼
不好」。「我覺得噁心」「我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好」。這就夠了，這就幾乎是正反兩方無
窮無盡的辯論背後的涵義。
其實在這件事中，我並不喜歡把這事當成一場「戰爭」，用一種作戰的方式，「敵方」的
態度，看待這整件事。我們的炮火可以更猛烈，鬥志可以更昂揚，那樣，就能「成功的」
把我們的「敵方」愈逼愈遠。但我們要做的事不是把他們愈逼愈遠，而是讓他們靠近我們
，好好看看我們，把我們當平常人一樣地看待，和我們一起自自然然的路上行走。就好像
北風與太陽那個寓言故事的比喻，北風再怎麼使勁吹拂，只會讓旅人把外套愈拉愈緊。言
詞的辯論或許可以勝過對方，但卻沒有辦法讓對方喜歡我們。寫到這裡，我忽然想講，我
實在非常非常討厭那些社會學的論述，我覺得我不需要那些西方哲學的思維脈絡，明白那
些人權運動的歷史，才能明白是非義理，才能好好的說話。我大學時候，那已經是十幾年
前了，我也修了許多性別的課，接觸過許多這方面的「論述」，但後來我愈來愈覺得那些
論述是很「沒意思的」。許多社會學的論述，事實上是基於對生物學、心理學、經濟學、
演化人類學的全然無知，才會那樣寫。(這裡我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對於那些「論述」的厭
惡，但我說「許多」，不是說「全部」，所以請不要再戰我這塊)
你說，「性解放」是什麼樣什麼樣的意涵，過往的運動、脈絡，是怎樣的。你們說的那些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語言文字本來就是約定俗成，不斷更替，
就如我們現在想要試圖改變的這個「家」的觀念，也是不斷演變當中。這個時候，性解放
的定義是什麼，是怎樣的脈絡，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怎麼去理解他。不是每個人
，每個民眾，每個憂心的媽媽們，都有興趣去了解你那性解放的定義，脈絡，他們又不是
要考社會學研究所，他們去理解那幹嘛。你們要別人接受你「性解放」的大聲宣揚，而這
「性解放」，還是要由「你」來定義的，套句釋昭慧法師的話(所以你一直以單一的價值
在要求所有的人都是要進入到這個家，而且這個家還是要由你來定義的，那這個其實是..
....我真的覺得有點強迫症)
我必須要說，同志運動是同志運動，性解放運動是性解放運動，兩個雖然互有關聯，卻絕
不等同。事實上我也知道，在昨天立法院外的那些和我一樣一起坐在地上的夥伴們，有很
多是對「婚姻」這個東西非常不以為然的，有很多詬病，很多批評，可能也一輩子不會走
入婚姻當中。我謝謝他們為這個，自己也不認同，也不想要，表面上是和他們沒有什麼關
係的權利的爭取，付出這麼大的辛苦和努力。因為可能在很多時候他們覺得和我們是一同
的，是肩並肩的，是走在一起的。所以我們想爭取我們結婚的權利，他們也完全是不辭辛
勞的情義相挺。我謝謝他們。並不是否定他們。更不是歧視他們。我知道，倘若昨天在立
法院外，叫那些「不想結婚也不打算結婚」的人走掉，可能人數至少一下子會少掉七八成
。我們的氣勢就弱了，就被人更看不見了。婚姻，事實上是一個牢籠，一個枷鎖，代表無
數的責任。我是想結婚的，我想進到這牢籠裡，枷鎖，承擔這無數的責任。關於這制度的
探討，是更複雜的一個問題，我不在這裡加以討論。有的時候我想站到台上去，說，我們
想要的婚姻，仍然是單一伴侶，一對一，性忠貞(因為通姦尚未除罪)，承擔起婚姻中無數
的責任，不是性解放。和異性戀並沒有什麼兩樣。但這樣的宣稱，有的時候就被視為是一
種撇清，一種歧視，一種切割。
在這場過程中，我有讀到這樣的意見，那意思大概是這樣子的：如果一定要表現出清新、
正向、陽光的形象，來爭取社會大眾對我們的認同，那事實上就是對我們這族群中，更加
弱勢的一群的歧視。因為接納與包容應該是無條件的。包括身邊的朋友都有對我說出類似
這樣的話。但我不明白那所謂歧視的帽子是怎麼造出來的。我並不覺得我歧視愛滋感染者
，我覺得許多感染者是年輕不懂事，一時糊塗，沒有好好保護好自己，而不幸感染。我尊
重那些高喊約砲、雜交、性愛無罪的人，那是他們生活方式的選擇。但尊重並不代表我喜
歡。所謂尊重的表現是指我不會上街頭去反對，向朋友遊說，努力的干涉立法去禁止這一
切的行為。這樣就是尊重了。
不管是真實相處的情境，還是公眾立法的過程，很多時候我們需要被喜歡，被悅納。很多
時候，我們社會的運轉脈絡，依循的並不是邏輯，而是情與理。就拿那些反對「必須要表
現出一副乖寶寶的模樣，才能爭取接納和認同」的人的主張來說好了。他們覺得應該要無
條件的接納。而我從來不覺得無條件的接納是什麼應然必然的邏輯。倘若今天，有個我暗
暗喜歡的男生，要來我家，我為了他來，一整個很緊張，打掃東，打掃西，把東西收拾整
理，把浴室也洗刷得亮晶晶，像飯店一樣乾淨。我需要那些熟讀社會學理論的朋友告訴我
，我這樣是不對的，接納應該是無條件的，你必須要呈現出你原來的樣子，你的房間原本
若是個豬窩，你就要呈現出豬窩的樣子，那才是真實的你。我必須要遵從這樣的指示和教
導嗎？我必須要依循著這些論述來告訴我該怎麼做嗎？事實上是，
「人不是完全理性的」
「每個人都有覺得好的事物，不好的事物。每個人都有價值取捨」
我喜歡這個男生，我為了他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基本上是因為我覺得我本來提不起勁
來打掃的，我為了他要來，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那也是一件好事。假如我本來很懶得
運動，我為了讓他喜歡我，努力的去做一些運動，想讓身體有一些線條，那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倘若我喜歡的這個男生喜歡抽菸，倘若我也會抽菸，那就可以陪他一起在百貨公司
外站著抽菸，我可能就不會為了他去努力學會抽菸，做這樣的改變。
為了讓人們喜歡我，為了爭取喜歡、接納和認同，去做一些改變，從來不是一件錯的事。
重點是那些是不是好的，是不是自己也喜歡的。我希望表現出的形象，向異性戀說，我們
也渴望一份穩定，一份承諾，一份與伴侶相守的忠貞，我們在很多方面都很努力，很健康
，我們還去淨灘呢，我們和你們沒有什麼不一樣。可不可以成全我們，祝福我們。但是倘
若我這樣說，就被扣上了「歧視」的大帽子，就是在做切割，就是在「歧視」那些雜交、
多P、「娛樂性用藥」、愛滋感染者。可是，倘若不理這些讓我厭煩的「論述」，我請問
你，我追求我結婚的權利，我也沒有要求立法禁止你雜交、多P的權利，我到底礙到你什
麼？我幾時歧視你了？所謂的雅量，所謂的尊重與包容，從來不是「我心裡也喜歡你所做
的」。喜歡是沒有道理的，你可以辯論到別人講不出話來，但你卻沒有辦法讓他喜歡你。
所謂的尊重與包容，是我不去鼓吹，去提倡，去干涉，去反對約砲文化，反對雜交。那是
個人的選擇。就好像釋昭慧法師說的(再次引用)「那你看得順眼看不順眼，只要在法律規
範內，我們就容忍」。可是你現在是不僅是要我容忍，還要我不能說「我就不是啊！」，
不可以不同意「同志運動就是性解放運動」，說這樣就是切割，就是歧視，就是「忘恩負
義」。
喜歡是沒有什麼道理的，許多人世間的事，用「邏輯」是講不通的，你必須要讓別人喜歡
你。以「淫亂」「雜交」「開放式關係」這一串也許和「性解放」有些關聯的議題來說：
「淫亂」在許多文化裏頭，似乎都是一種道德上的罪惡，是一種應該被譴責的「不道德」
。我推測，這可能是在那個，既沒有保險套，又沒有發明抗生素的年代，一種具有生存適
應功能的因應。因為在那個既沒有保險套又沒有治療藥物的年代，「淫亂」是可以讓一個
族群幾近覆亡的，是可以招致非常嚴重的後果。對「淫亂」的道德譴責，可能就是源自長
久以來，對於這會導致非常嚴重後果的潛意識焦慮，形諸於文化上。
而現在的社會是不一樣了。發明了保險套，發明了抗生素和其他治療藥物。淫亂似乎不再
是會導致族群覆亡的可怕後果的不可原諒的罪惡。關於多P、雜交、性解放、性氾濫，會
不會幾世紀以後，就有完全不一樣的人們看待它的態度，那也是很難說的。但是，關於喜
歡，不喜歡，潛意識裡的厭憎和恐懼，不是用那些社會學的論述可以去糾正改變的。
喜歡是沒有道理的。你無法用道理去說服的。許多人，原本很討厭同性戀，但是後來他是
看到，原來他的好朋友，好哥們，有些也是同性戀。他跟他們一樣開玩笑，打球，乖乖讀
書，玩樂。於是他們覺得他跟他們也沒什麼不一樣。於是就沒有不喜歡了。我也是不喜歡
開放式關係的(這個時候可能就有人跳出來指著我的鼻子罵：假道學。你這是歧視、歧視
、歧視)，但是我的不喜歡，並不一定是會一直都這樣的。也許哪一天，我有一個好朋友
，我覺得他很靦腆、很可愛、做事很認真、很善良，我很喜歡他。而有一天，他告訴我，
其實他會約砲的，他和男朋友，是開放式關係的。我當下可能不太能接受，但是一段時間
之後，我也就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選擇，「也沒有什麼不好」了。也就沒有不喜歡了。人
世間的過程常常是這樣子。不是可以用邏輯去說服的。
回到最初我說的，我不喜歡把這件事，這整個過程，當成一場「戰爭」來看待。我更希望
的，面對護家盟那些人，我們可以像彷彿一個心理師面對他的個案那樣的看待。彷彿一個
老師面對一個行為偏差的問題青少年。可能我是教育、半心理專業的背景的緣故。一個行
為偏差的問題青少年，目無尊長，行為放肆，高聲談笑，甚至辱罵你。你該做的，能做的
，絕對不是對著他罵：混帳！你這人渣！絕對不是把這當成一場戰役來打。把這個問題青
少年，當作你的敵人。而是應該去了解他，傾聽理解關懷接納同理，明白他的感受，安撫
他的焦慮。讓他喜歡你。讓他喜歡你。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而不是那一堆又一堆的論
述，說到他講不出話來。他辯不贏你。但是他仍舊不會喜歡你。
護家盟那些人所擔憂的，其實是傳統價值秩序的崩解。他們將同性婚姻視為這一連串崩解
過程的一個開端。他們的擔憂並非毫無道理。擔憂是沒有辦法用邏輯去說服的。每個人喜
歡世界的樣子，他們喜歡的世界的樣子，我們喜歡的世界的樣子，高喊性解放的人喜歡的
世界的樣子，都不會完全一樣。那是沒有對錯的。那些社會學的論述，我從來不覺得是什
麼真理。我從來不覺得是什麼真理。那就好像也是一種「主義」，一種教條，要求人們去
信奉他。事實上沒有人是完全理性的，每個人只是在自己所能接受的理性範圍內追求理性
。在我們反覆陳述那些已經是陳腔濫調的邏輯的時候，需要更多的對現實世界的關懷和同
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