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似乎永遠有源源不絕的話題可以聊,除了下課時間的打屁,我們還會在假日不上課
時,用手機簡訊天南地北的漫談。當時行動網路和LINE還不那麼普及,長久下來的簡訊費
常常會破千,對學生來說是一筆負擔不起的開銷,於是我們想出另一個方式;打電話。
算準了每通前三分鐘免費,我們會聊到2分50秒時掛斷重撥,就這樣周而復始聊到天亮,
每個周末我最期待的就是守在手機旁,等他回房間打給我,我們的話題似乎永遠都講不完
,如同一千零一夜,天天都有精彩的故事。
『ㄟ幹,我們這樣聊,是不是很像情侶?』他有一次突然跟我說。
「怎樣,當我女友不好喔?想當我女友的從大遠百排到車站,讓你插隊了還不知足。」我
笑著嘴砲他。
『如果你是女生,我大概會很喜歡你吧。』他淡淡的說。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每個同志最無奈、最傷心之處。我們不輸在任何條件,即使心靈上完
全契合,只要性別相同,那原始的本能就足以讓所有可以相愛的理由摧毀殆盡。我們不能
爭、也沒資格爭,上天給了我們愛人的能力與慾望,卻剝奪了我們愛人的資格。
「如果我喜歡男生,我也會喜歡你。」我壓著自己彭湃的情緒,故作輕鬆地跟他說。
電話那頭的他沉默了一下,卻隨即恢復了活潑的語調與話題,對他來說,這個話題應該微
不足道,對我來說卻帶著淡淡的惆悵,我想那種無奈,他一生都無法體會。
他是一個相當善良的人,在我的印象裡,他幾乎不會在背地裡談論其他人的壞話,他的領
導特質也是我相當欣賞的點之一,他總會發覺在團體中比較弱勢的那幾個人,把他們帶回
隊伍中間與大家同樂,讓每個人都能有歸屬感。
『ㄟㄟ,你覺得一群人出去玩,最重要的是什麼?』我記得他有一次這麼問我。
「恩…安全?或者是好玩?」我一開始並不了解他想表達什麼。
『不不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覺得一群人出去玩,總會有人比較孤單,比較不知道要
怎麼與大家同樂,我期許自己能夠把這些人帶到人群中央,跟大家一起同樂,讓每個人都
能玩得很開心。』
我永遠記得他在講這句話時,眼神裡的善良與溫柔,我想,這也是他如此吸引我的其中一
個優點。
帥氣的外表讓許多女孩為他著迷,他也總是不負眾望地對那些女孩們雨露均霑,對於他和
其他女孩的感情,我基本上不太過問,或許是潛意識裡,還是會對他的感情吃醋,卻沒資
格對他的感情說三道四,只能像隻鴕鳥,把頭埋進我說服自己的謊言裡。
他偶爾還是會白目地跟我說著他今天又收到多少情書、收到幾封簡訊。我大多都冷冷地打
發他,一方面吃醋不想聽,也擔心自己的回應被聽出醋意。
『最近的簡訊有變多的趨勢喔~可能是班際籃球賽電到學妹了。』他故意跟我說。
「恩。很好。」我敷衍著。
『幹這個學妹條件不錯耶!奶又大!』他搭著我的肩。
「跟他交往阿。」我其實有點懊惱,因為連我自己都覺得我的回答醋勁大發。
『我有你了。』他開心的搭著我的肩『走啦!福利社。』
即使知道他只是玩笑,卻還是暗暗的為他的回答雀躍。異男,就是這樣不知輕重的生物。
像這些他們隨口丟出的玩笑,都可以盤旋在我心底好幾天。而在眾多女孩的感情中,他始
終沒有和任何一位定下來,然而對我的溫度卻從未改變。
2011年夏,<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在台灣上映,本來一大群同學約了要看,卻因為
一些小小的變故,最後變成我們兩個去。炎炎夏日,影城似乎很怕熱到顧客,把冷氣調到
像在北極,讓本來就怕冷的我直打哆嗦。
『穿上。』他把外套脫下來,拿給我。
「不用。」
『看你抖成這樣還不用,穿好。』他用一種不容挑戰的語氣說。
「你會冷。」
『誰像你你那麼沒用,不要囉嗦,穿好。』他直接把外套披在我身上。
但影廳實在太冷了,我怕他因為我而感冒,我把座位中間的扶手往上移,我們倆靠再一起
,披著同一件外套,他沒有拒絕。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貼近彼此的身體,下課時男生的打鬧
往往會勾脖子、互相推擠之類的,這卻是我們第一次靠的這麼近、這麼像情侶,我感受到
他的體溫、他的肌膚紋理,雖然僅只短短一場電影的時間,卻讓我滿足了整整一個星期。
『為什麼他們的高中生活都可以有沈佳宜,我卻只有你?』影畢,他大聲跟我抱怨。
「你以為我很想喔?孽緣!」我嘴砲回擊。
『不然你假裝一下當我馬子好了~』他笑嘻嘻的對我擺出不雅動作。
「……低能,要也是我幹你。」我們開始在路上打鬧起來。
『ㄟ說真的,回想起來,我的高中生活真的好像只有你。』他突然認真跟我說。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對我來說,不管是友情和愛情,在他身上全部都有了。
『會不會,我們現在那麼要好,畢業以後就不會了。』他看著我。
這讓我想到一件事,國小時的畢業典禮,畢業的每個人都在哭,只有我還笑笑的。我當時
問了一個女孩:「又不是生離死別,只要有心,不是都還是可以相見嗎,幹嘛要哭?」而
那女孩用一種指責的眼神看著我說:「你好無情。」
多年後我才慢慢明白,畢業典禮後,大部分的人大概一生都不會再見面了。國小時的山盟
海誓,真的都只是空頭支票,越長大,就會覺得「永遠」這個詞太過遙遠,太美的承諾因
為太年輕。
「我不知道。」我老實告訴他。「畢業之後的事,我真的沒有想法,當然也可能,就這樣
散了吧。」我認真的回。
他笑了。『你的回答好無情喔。』他想了一下『我們不講一輩子的朋友,但至少,在畢業
之前我們會一直很好,對吧?』
「廢話。」我們給了對方一個默契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