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從花市場買回來一盆迷迭香
不大盆，但植物體卻長得又高又長
像個充滿信心的少年
似乎只要悉心照顧，明天的他就會更加茁壯、更加意氣風發
我幻想著迷迭香的成長
也許有一天，它從我盆子裡爬出
強迫我要把它養在一個庭院裡
只要我輕輕地撫摸
香氣就會撲鼻而來
然而，我的幻想並沒有成真
忘了是哪一天
幾片葉子開始枯萎
起初，我不以為意
把那幾片枯葉剪下放入一個小布袋
放在書桌前，沒事聞一聞
過了幾天
枯萎的葉子越來越多
從幾片擴散到幾枝
我裁剪的速度越來越趕不上葉子的枯萎
直到最後一天，我發現每片葉子或多或少都有黃褐色的痕跡
我失敗了。
那天，我失去了一盆迷迭香
但我把所有的迷迭香葉丟入鍋裡
煮出了一鍋濃郁的火鍋
你聽說過嗎？迷迭香幫助記憶
那鍋火鍋有多濃烈、那盆迷迭香有多憔悴
至今這些回憶，都像是昨天才剛發生過一樣。
前幾天，你拿了一盆植物給我看
我端詳了一下，看到了幾片黃褐色的葉子
它快死了嗎??
不，看它長出了新的綠葉呢！
你回答，興高采烈地。
我用微笑回應你的興奮
你聰明絕頂
你能夠讓野火過後的森林再度冒出嫩芽
你能夠讓死寂的城市再度注入鼎沸人聲
而我見過落盡的繁華
見過幾張被死亡扭曲的面孔
我似乎沒告訴過你
我習慣在含苞待放之時
把花裁下
並不是為了紀念，亦非為了保存
只是因為我不願見它在時間的沖洗之下
成為一坨莫名的糜爛
所以當你在讚嘆新芽的萌發時
我其實在思考要怎麼把花拔掉
即便跡象尚未出現
我已開始怕那枯黃的斑點會再度爬滿花朵
你知道嗎
一切已經太遲了
那夜，我夢見你是拿著剪刀的人
你裁了花，切口處冒出血液汩汩
我才發現
花早已向我的肉身紮根
其實，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微微綻放的含苞
我在你不注意的時候，把你播下種子的地方做上記號
多年之後
無論這裡將成為滿園的萬紫千紅
或者一地的荒蕪
我都希望，當我再度回到這個園子時
我能再度回憶起你的微笑
以及今年待放的含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