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在教室黑板上寫了許久沒寫的筆記。寫板書時,學生會注視你的文字,然後謄寫一
遍在自己的課本裡頭。
近年來因為電子設備發達,基本上,在教室反而是用電子書或投影機上課了,真正讓我寫
字的機會不多。
有時改著小朋友的作業,你也會看著他們一步步成長的字跡,有的人歪七扭八,有的人方
方正正。
每個人的字都是這樣經由寫作業練出來的,大概國小五年級左右,字體就會定型。
還記得小時候,父親為了讓我的字跡好看一點,帶我去書法班練習寫書法。我謄著一遍遍
的名家字體,藉此修飾自己的筆跡。
但我寫的字體始終進步不了太多。看得懂,卻醜醜的。
而國小就定型的字跡也就這樣陪我渡過許多重要時刻。
小學有次生字作業太多,寫到晚上十一點,因為太晚還沒寫完,我邊寫邊哭,最後媽媽看
不下去,也貢獻她的文字在我的作業簿裡。媽媽的字體很美,那次的作業簿得到甲上,老
師在課堂上讚許母親的文字。
聯考時,國文考題中,作文裡頭有我因為錯字更改太多的立可白塗痕,還有深怕寫不完的
潦草。而我就這樣考上了師院,最後當上了老師。
然後,我就這樣出了社會。最常書寫的文字,變成寫在信用卡簽單的獨特簽名。
上次要帶媽媽去台北玩,特別把火車時刻抄寫在白紙上,順便交代一下可能會去的地點。
媽媽吃力的讀著,畢竟母親腦受傷的地方是語言與閱讀區域,她讀得有點吃力,我口頭跟
她講解一次。
我突然想到當時母親跌倒住院時,因為腦部重創剛清醒而無法言語,我們用文字溝通的情
形。
當時的她,連書寫自己的名字都顯得困難。原本字跡頗像蘇打綠MV出現的青峰歌詞,卻變
得會被我批改為「丙」的不及格字體。
母親在數年前的一月一號凌晨,喝了酒不小心跌倒,後腦著地而送入加護病房。
我們當時祈禱著奇蹟出現,甚至還像通靈少女的信徒一樣,到處尋找仙姑求神問卜。
第一天,昏迷指數是12,第二天是10,第三天則是9。經過和家人的協商,我們第三天準
備進行開腦手術。
「這是麻醉風險的通知書,沒問題的話,你在這邊簽名。」護理師拿了一堆表格讓我寫下
自己的名字。
「這是病危通知書,你在這邊簽名。」
「這是......,你在這邊簽名......」
無能為力的我,每每在簽名之後,總愛把淚痕留在紙張上。
文件上,空白的家屬簽名欄,孤零零的,倒映著眾人眼神的著急。生命的重量竟然如此沉
重,再深的愛也難以言語。
我不知道當時的母親雲遊到何處了,是否會覺得我的字跡可笑,卻成為她手術的代言人?
還好,母親活回來了,只是腦幹的部分損傷,讓她在復健上有些吃力。還好,媽媽順利渡
過了危機。
現在的她字跡依舊美麗,只是許多字都認不得了,我常會拿學校的生字簿給她,寫了幾個
字詞要她跟著練習三遍。
而她總是搖頭地笑著說不要再出作業了,卻還會認命的聽我這個老師的話,書寫功課。
母親手寫的文字與她的人一樣美麗,充滿如暖陽般的溫度。
一如往常。
媽,母親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