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天空飄著小雨，街上一片霧茫茫的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在這異國酒吧的夜晚，細數著，盤算著
一口乾完最後一口燒啤準備回飯店休息
此時我們對上了眼，淺淺一笑
「你為什麼不在裡面？」我問
「因為裡面音樂太大聲了，我不喜歡。」他答
這時我點著後方玻璃窗上貼著的標語
「如果你覺得音樂太吵，那就代表你太老了。」
他笑著聳聳肩，我也會心一笑。
從簡單對談中，得知了他也跟我一樣是短暫來到這座異國城市工作的庸碌人
我們既是過客，也是住民，對這裡既陌生又熟悉
唯一不同的是他在這裡的旅程即將結束，而我卻將開始
他說看我這模樣，以為是來同志酒吧找恩客的
我半笑半怒地捏了他一下，並開始說我在這邊工作的專業內容
他一面笑著道歉，一面跟旁邊的服務生點了兩杯調酒
當作補償，他說要請我好好喝一晚
那天晚上我挽著他的手走過一個又一個陌生城市的街道
他問我怕不怕，我說不怕
因為我有個超級大巨人陪著我，更何況有人敢兇我，我會比他更兇
天空依然下著小雨，但淋在我們身上卻沒有任何寒意
每週見面成了我們約定的習慣
一起吃飯、一起喝酒、一起逛街、一起探索這座不屬於我們的城市、一起靠著彼此大笑
每個週末早晨看著躺在床上打呼的他，我都習慣鑽進他的臂彎
他睡得很熟，整夜都抱著我，所以這動作並不會打擾他的睡眠
我喜歡這種感覺，有種不完美的完美，像是有個睡相不好的老公一樣
我們習慣早上起來就先喝點酒，再下去吃飯店早餐
最後再繼續回床上補眠，非常慵懶卻異常自然的安排
這時窗外總會有暖暖陽光，在陽光下他的皺紋鬍渣格外鮮明
我喜歡在這時候好好撫摸他的臉龐，因為他的鼾聲代表著他深沈的睡眠
他不喜歡游泳，但我非常愛
我們會在夜裡跑到飯店頂樓的泳池
他在蹲在岸邊而我在趴在水中，隔著這距離聊天
這時候他喜歡稱呼我為小海豚，因為只要一不開心我就會游開，直到他道歉為止
偶爾開心時會跳起來親他一下，不開心時會用水花潑濕他的腳趾
某天中午我嚷著好想吃冰淇淋，那一整天不論我們去哪，他都叨叨念念著這裡沒有冰淇淋
即使我的癮頭都過了，他嘴硬著說是他想吃
我習慣在他點菸時跟他要來偷抽幾口，即使沒有煙癮，但仍然喜歡這感覺
舌尖充滿苦澀，肺部也習慣濃嗆的空氣，但吐出時卻有種蕩然
順便靠在他肩上，眺望城市點點星光，好像一切都非常渺小
終於在某個週末，我們都喝醉時我問他，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想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說出朋友這個答案
我不以為意，只是當晚拒絕了他所有親吻跟擁抱
我堅持正常關係的朋友並不會這樣，至少在我的文化是如此
那一夜他喝得很醉，在床上他抱著我哭著，說他很喜歡我
此時我又看著窗外逐漸飄雨的夜空，突然後悔脫口問出的那個問題
我們都將在同一天離開這個城市，不同的是他未來除非有專案，不然不會再來這裏
而我不同，隔一段時間就要駐於此，恰似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段
我們都是點水般的浮萍，卻產生了密不可分的交織情感
或許是我不該點破那個我們都明白，卻必須迴避的問題
我們習慣在離別前在公眾前，甚至是他同事面前吻別，並預祝有個美好的一週
我們都期待著下個週末的到來，我們都把這一切當作生活的一部分
可我們終究都該飄向不同的方向，不僅是他，我也亦同，終將漂離這不屬於我的地方
我們只是在這無垠時空間飄蕩的兩個靈魂，在這個瞬間相知相逢，但卻無法相守
過去已有足夠的經驗給過我足夠的教訓，但還是希望能夠痛個徹底
期待能痛到把眼淚流下來，也許很快就能淡忘並離開
世界之大，即使科技再如何發達，但該淡放的終究會從指間流失
不論如何使勁抓緊，我們終究只能眼睜睜看著彼此烙印在回憶中，然後在翻頁時沈澱
愛情的癡狂總是負荷不住現實的重擔，我們最終只能是汲汲營營中的點點浮萍
或許能在這浮沈亂世之間擦出短暫火花便該知足，最後仍有屬於我們要到達的彼岸
這點在心湖中的漣漪雖漾不起滔天巨浪，卻足以在止水心境中蕩起無限柔紋
或許當我想起他時，我會點根紅色Marlboro放在窗邊
不時拿起來吸幾口，配著這座陌生城市的點點星光
嗆人落淚的不是香菸，而是屬於點水浮萍的他與我，書寫不盡的遺憾與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