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今年的四月二十日對我來說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
我繳了第五十五次房租給同一個房東，然後我和家人正式出櫃了。
1.
時間回到清明連假，我還是不孝地沒有回家留在臺北逍遙。晚上看完電影，前腳才剛
踏進家門，就接到我妹的簡訊，委屈巴巴地跟我說他招了，他全都招了。
一時之間我竟然覺得有些暈眩，這種沒辦法自己掌握情況的感覺真是太赤雞了，想必
蔡英文在面對中美關係互相角力的時候也是一樣的感覺吧。（不要瞎掰好嗎。）
我忙不迭地問說是怎麼一回事，妹妹說她恰好跟媽媽討論到同志的話題，然後她試探
了一下、敲了幾次邊鼓，忽然覺得時機對了，就這樣把我嚴守三十年的秘密給賣了。
我有點緊張地捏了一下手心，接著問然後呢？
「結果媽居然回我，『哥哥果然是齁？』」
2.
雖然我也是很想請師爺來翻譯翻譯，這個「果然」是什麼意思，不過很顯然現在不是
抓錯重點的時機。事實上這個反應還不壞，至少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她說媽跟爸有猜過了，大概為人父母的都有一些直覺吧。
3.
在之前打算出櫃的時候，其實我最擔心父母會不會責怪自己，覺得小孩是同性戀是父
母的錯。我覺得吧，同性戀雖然不是一種選擇，但要讓其他人為了自己的認同而感到自責
，於我來說還是覺得挺痛苦的吧。
幸好媽媽並沒有這樣的想法，但她一直都是想挺多的人，所以還是請罪魁禍首（aka
妹妹）先幫忙照顧一下她的感受。
4.
不過說老實話，我是挺感謝妹妹的。如果沒有她這樣神來一筆，我應該還是會一直找
藉口來逃避這個話題。
無任感激。
5.
後來我一直沒有機會和家人談到這件事情，一方面不知道如何啟齒，一方面也覺得真
的沒什麼好講的。我只是訂了兩個禮拜後的高鐵票，在一個平凡無奇的日子回到了高雄。
6.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如同湧上鼻腔的酸澀。
回到高雄的隔天早上，我們在餐桌上吃早餐，隨口聊聊自己和家人的近況。我媽忽然
問我：「你這次回來有要幹嘛嗎？」
我心中喀噔一聲，擰了擰嘴角：「你不是有事情要問我嗎？」
「應該是你要跟我說吧......」接著就看到她眉頭一緊，我也跟著掉下眼淚。
她說，她覺得很心疼。
我忽然想到最近看過的一部泰國漫畫，女主角懷孕之後，背著家人一個人跑到大城市
去生小孩，直到小孩出生了才和母親坦白。她媽媽見到她和嬰兒的一瞬間就心疼地掉下淚
來。
也許天下父母心，皆是如此。
我牽住她的手，也哽咽了：「我就過得很好啊......我真的沒事，如果我過得不好的
話，我一個人早就撐不住了......」
7.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曾經想過一百零一種我會主動和家人出櫃的可能，仔細思量了一下，後來覺得只有
一種情況會讓我坦白：那就是我真的過得很糟很糟，一定得抓著最後一片浮木才過得下
去。
來句自信爆棚的話，which probably means NEVER.
8.
後來聊了很多很多，其實父母的觀念比我想像中還要不傳統，包括對於婚姻、對於傳
宗接代，他們都透過現代社會的一些現象及問題進行反思和檢討，也算是讓我始料未及。
他可以不要我們結婚，不要我們生小孩，只要我們把自己打理好，就算自己一個人也
可以過得很好，那就夠了。
這個嚴肅又感性的對談悄悄地落幕，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崩潰爭吵，只有溫軟的話
語和兩對通紅的眼周。
說個題外話，媽媽講到男朋友的時候好像還是講不出口，都說「你的那個誰」。
9.
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
我見過惡意，我見過悲劇，但我從來沒有成為過面對惡意和悲劇的主角。我為此感激
身邊的每一個人，謝謝你們做我最強的後盾，最暖的同溫層。
原本我以為最難攻克的家人，也無風無浪地接納我了。我後來想一想，真的覺得這一
生我已經無所求了，再要更多一點，我都是貪婪。
10.
可能會有人問為什麼這篇沒有提到爸爸，因為我跟爸爸不太談心（其實我跟誰都不談
心的。），爸爸對不起。
不過爸爸聲稱他在我五專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根本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