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傑尼斯小弟還記得我說有朋友在等我，他的目光往兩兄弟瞥了過去，似是在猜度
推測著，但很快又把焦點放回至我身上。「他很認真在看你耶。」恭介低聲說。
「當時在門口就覺得他對我好像滿有興趣的啊，誰知道後來給我來這招。」我故意摸
著瞄著相機，避免被小弟發現是在聊他。
「搞不好是看上你了啊。光哥你男女通吃，真搶手。」他輕輕撞了我。
「不要亂講，如果喜歡我幹嘛擺我一道。」
「這樣才會讓你刻骨銘心啊。」他三八地眨了眨眼。
「我才不要這種刻骨銘心嘞。」誰要那種一邊說愛你一邊會拿刀捅你的恐怖情人？當
然拿別的東西捅是另外一回事。
「是喔，沒關係，我幫你報仇。」他話才說完，便親親暱暱牽起我的手，同時還揚起
略帶示威的笑容，似有若無地瞥過那小弟。
「哈，你看他的臉色。」恭介故意將嘴湊近我耳邊像是情侶呢喃。雖然夜裡昏暗，只
有屋前燈火微微照著，還是能辨出小弟本來勾得很可愛的笑顏瞬間僵住。不過我其實無暇
在意他的表情變換，因為恭介如此近貼細語，自然同時在我耳窩輕送著氣，莫名地就挑動
我心底情慾澎湃，我不禁幻想起他靠在我身臂，於耳輪舔勾咬嚙了。
還在幻想中，旁邊景介咳了一聲，隨後輕說著：「大家都在看....」
我心一凜，往四周望去，果然幾個路過之人都朝我跟恭介上下掃視，兩個男生牽著手
又附著耳實在太過招搖了。我連忙向小弟淺笑點頭算是再道了謝，然後快步拖著恭介往外
走。
拐離了院舍，恭介總算將手放開，但依舊笑得闔不攏嘴，我不由得跟他嘀咕：「你也
太愛鬧了，人家可是好心放我回來耶，報什麼仇啦。」
「就好玩啊，本來還想叫景介一起來牽的，讓你左擁右抱多威風啊。」他仍沉浸在意
猶未盡的情緒。
「你還講，他已經光速走遠跟我們劃清界線了....」我往前指。
話雖這麼說，不得不承認被雙胞胎伴侍的畫面其實滿值得遐想。而恭介剛剛的行為也
挺耐人尋味，似乎是葷素不忌，對男男戀接受度很高，讓我又生起一絲奢望。不過難保他
不是那種異男，瘋起來毫無極限，當發現有男生認真對其放了情感，登時換上嫌棄嘴臉，
躲至千百里遠。
在快步追著景介的當口，恭介的電話響了起來，聽他用日語嘰哩咕嚕講完後，我疑惑
地望著他。「其他人問我們在哪裡，說排了一家有名的湯豆腐料理店要我們過去。」他跟
我說。
「有算我的位置嗎？」我腦海中浮出個畫面，是妖女半掩嘴呵呵笑說「抱歉，忘了還
有你」。
「我沒特別問，應該有吧。」他隨口回。
一邊自己在腦海勾勒各樣窘迫景況、想著對應戰術，一邊追上了景介往「清水寺」方
向走，我們沿街比對著招牌，在一處雜擠了排隊人潮的巷口找到妖女所說的店。進了門，
我以備戰狀態看望過去，但她那端上的盈盈笑臉略過了我，直接鎖定在恭介身上，彷似我
就是空氣，好在眼前的桌子是個六人位，至少不用面對被排擠的尷尬。
等菜上桌的時候，妖女興高采烈向恭介現著寶，小玩偶、小錢包、書籤、文具，各色
各樣琳瑯滿目，看得我眼都花了，忍不住想如果她財力雄厚的話，應該會把整條街買下來
吧。不過應該是整店客滿的緣故，菜遲遲不來，這樣無止境地等待很讓人心慌。「恭介，
這樣會吃到何時啊？『清水寺』夜間拜觀九點最後入場，等一下該不會要急行軍然後草草
結束？」我跟他低語。
「是喔。」他愣了片刻，可是隨即又說：「不用擔心，包在我身上。」
雖然對他的自信感到懷疑，當菜上桌後我就看到他所謂的招數是什麼了，先是吸哩呼
嚕把自己那份吞掉，接著營造熱烈搶食的氣氛，誘使大家迅速掃桌，妖女這類吃得慢的也
沒忘記對付，只聽他嘴上不知哄了什麼貼心話，隨手一口接一口餵著妖女，妖女自然是樂
開懷了，身前碗碟也清空得飛快。儘管是覺得這樣的畫面極度刺目，但以結果來論，還是
想給恭介豎起個大拇指。
勉強算是迅捷地解決了晚餐，才走出店門，我便看到景介半瞇著眼、以一種似笑非笑
的表情瞄了恭介，恭介也飛速吐舌還他一記鬼臉。看來恭介剛演的這齣戲沒能逃過景介法
眼，不過景介也沒說什麼，一轉身又是自顧自地上坡往「清水寺」方向走。
依著清晨走過的巷路，我們登階而上，沒過多久，便再次與「仁王門」對望了。原本
柱椼朱紅的它在光暈中更顯澄亮，於高台上飛挑簷尾，透過窗柵內的金剛怒眼，威伏塵世
中的疾厄之念。走上高台，早上深覺形姿甚美的那座門樓與三重塔，此刻更惹我定目。燈
點引路般攀階而上，剔明檐下彩繪的捲繞雲紋，而後於兩旁櫻樹游散如星。寺中靛藍光束
電射入空，在夜空飛劃一道炫朗，若行至恰巧方位，倒似塔頂相輪綻出豪光，以觀音慈念
，引渡凡俗中的迷茫。
我拿起相機，不由自主拍了數張照片，也在平台上踱著晃著，感受夜裡光舞的寂美。
轉至平台邊，近處原本淡素的櫻枝繁瓣被渲染上絢麗色彩，在金橙中交綴著火艷。再往遠
眺，自是城區屋閣以閃眨光點彰顯自身存在了，居間的，為「京都塔」微縮卻依舊傲昂的
塔身。
當這麼看著，不知為何又想起早上來此的那段訪遊時光，那時因初知恭介與妖女的關
係而嘔氣，自己在這兒悶著看他逗景介玩，現刻雖然景況類似，往旁瞥去，會看到恭介於
不遠處一下子跟壯熊嘻嘻鬧鬧，一下子又跟女生們靠在一起拍照，我的心裡竟已舒坦許多
。
難道會是已經釋懷了嗎？還是，只因一天下來恭介不時對我拋出曖昧話語，一些事情
讓我們有了牽著摟著的熱情互動，因此現在的我胸口暖洋洋地，就算看到他與旁人親密，
也降冷不了心頭的溫度？
思考中視線無意識轉至平台的另一角，我看到了景介，他持著相機，剛好朝著我望。
我對他笑了笑，往他身邊走去。「『清水寺』夜櫻好美，『高台寺』院子裡那棵本來已經
覺得很漂亮了，現在才發現其實只是前菜啊。」
「嗯，跟白天比的確很不一樣，在東京我也曾看過一些地方的夜櫻，但『清水寺』的
氣氛又不同。」他邊說邊將相機電源關掉。
「你們住東京嗎？」突然想起一直忘了問他們從哪來。
「是啊，學校在那。」
「咦，日本學生都這麼悠閒喔，可以跑出來亂玩？」我以為這邊的學校會管比較嚴。
「現在是我們的春假啊，如果沒假放....反正大三課少，就翹課囉。」他很難得地促
狹挑了眉。
「瘋狂翹課的學生生活啊，好懷念。」我追憶著：「不過恭介那德性翹課很正常，你
真的也會翹嗎？我以為你是好學生。」
「好學生？」他用鼻息發出摻雜無奈的不屑聲音，我本以為還有後語，他卻不知是陷
進了什麼思緒，就這樣讓對話墜入沉默。
須臾，或許是察覺我的疑惑表情，他說：「沒什麼。其實出來走走用自己的眼睛看，
獲得的比課堂裡的多。」
「這倒是，我也很喜歡旅遊，看看古老文明的遺跡，看看各地不同風格的建築，假使
沒有工作綁著，沒有金錢的制約，我可能會到處去流浪吧。」反正台灣現在也沒什麼值得
我眷戀的了。
「可惜這世界有太多的地方了，就算花一輩子也走不完。啊，他們往上走了。」景介
指著正回頭跟我們比畫手勢的恭介。
暫歇了彼此間的對話，我們用視線撫觸著參道旁漸次羅列的殿舍，而後踏進了「本堂
」。堂內古陳的木色在夜裡顯得更加幽暗，卻突顯了多角金葉燈籠的熾亮，燈火耀明著折
面上細膩的花葉雕鏤，讓人忍不住抬首端詳。再往外走至「清水舞台」，我與景介俯瞰著
谷地繁花，儘管有些已進入花季之暮，灼亮的光照仍讓其停留在祭典最盛之時，以明艷姿
容舞向遠丘的三重塔。
不過擠在這兒的遊客比前段路又更多了，密密麻麻地從舞台延伸進裡處的徑道，再漫
往谷地對側的「奧之院」。當我打算朝內走時，人潮的擋攔與推湧，已讓我不知不覺失去
恭介他們的形影，只剩下景介還在身旁。「你有看到其他人嗎？」我問他。
「沒有。」他蹙著眉搖搖頭，像是早被這雜擠人眾搞到煩躁。
人潮湧向的目標都是「奧之院」，畢竟從那兒才能拍到經典的本堂與舞台身樣。在緩
慢的推移中，我們終於抵達了院前的緣廊，然這當口，我發覺景況變得有點尷尬，因為層
層疊疊塞得緊密的遊人把我跟景介推靠一起，我半邊的胸腹腿被迫與他的背軀貼觸，若再
將手往前搭去，幾乎便是情侶間的親密了。
這一瞬間，我有點恍亂，除了衣著式樣相異，他的背形與恭介根本無差，體溫的熱度
透過衣衫傳遞入身，更霸道地蓋去殘餘理智的判斷，早先在「高台寺」雖曾摟過，但當時
為了避嫌僅短暫駐留，現刻儘管只是半身的貼附，卻因著形勢，居然能這麼肆無忌憚地去
感受，我不由自主將更多的軀身挪擁過去，彷若在我懷裡的便是恭介。
突然，一陣不知哪兒來的衝撞，將我推得踉蹌，反射性把手搭扶至景介肩膀，而這樣
的動作也讓他轉頭與我對了眼，那四目相接的距離極近，隱隱地，尚能感受微暖的鼻息輕
掠，雖然鼻樑上的眼鏡提醒我這人其實是景介，那稍一探頸便能吻上的紅潤雙唇，還是漾
著極大的惑力，在考驗我的理智。
還好景介在盯了我半晌後，又徐徐把視線轉回至欄外景色，而我見他對我的搭扶沒什
麼抗議表示，索性便維持這樣的姿勢，想像是將他、或者該說是恭介輕摟著，然後把目光
挪向谷地，看墨簷與光樹間的交舞，看廣殿於晚空泛著幽微卻讓人悸動的柔明，同時，也
感受著此刻不切實際的炫惑。
就這樣，我在廊邊無語靜望，視界裡早淡去了來往的人影雜沓，甚至也難以聚焦由花
殿勾抹的幻美景畫，只由著飄遊的思緒隨激湧血脈縱亂。許久，才在人流的幾度推擾下，
回到現實，假作自然拆分了彼此的相依，行至崖下的「音羽之瀧」。早上這兒祈願的人眾
甚多，此刻也沒因入了夜而失去吸引力，飛墜的泉線依舊聆聽著不息的默禱，以擊濺的透
澈音節回應著，成了讓人寧心的吟曲。
「呦，光哥你們終於來了。」與其他三人相偕的恭介舉手招著，看來我們是最末的了
。
「等很久了嗎？」我有點不好意思。
「還好。」他饒富興味地朝並肩走來的景介與我掃了幾眼：「看來你們越來越融洽了
嘛。」
「是喔。」我尷尬地笑了笑，是啊，剛還把他當成你稍微享受了一下。
大夥會合後往前走到了「本殿」下方，從這角度「清水舞台」像是座樹屋，在高竄幽
林中疊木搭築，然後於頂梢貼懸望月。恭介在夾道的明炫櫻樹下彷彿是開心的孩童，走著
轉著，偶爾返身倒行，景介也於抬望中放下往樹梢對焦的相機，像在感受被流光映彩環繞
的幻惑氛圍。而我，在這樣的景色忍不住想著，假使花樹上那些繁瓣皆為螢蝶，當行近輕
觸，應便群集飛起，將夜空舞成光幕吧。
但曲總有終時，舞宴也會散場，我們還是走到出口前的那片靜池，看著三重塔的朱艷
簷牆於花林間昂立。在池岸，櫻枝低垂首、探伸臂，宛若謝著幕。鏡影裡的朦朧幻形卻兀
自顫盪，似還復演著樂曲激昂時的光華。
我的思緒不禁倒轉，由清早再次回放，從舞台差點摔落的恭介、吵著要看七不思議的
恭介、以為我失蹤找得滿頭汗的恭介，那之間的趣鬧、調情、騷亂揉合成一張表情靈動的
俊朗臉龐，它淡隱著、茫緲著，化為夜終的一抹低迴餘韻。
=========================
https://imgur.com/NXl9EAc
清水寺本堂夜櫻
https://imgur.com/p44eS4u
清水寺三重塔夜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