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回去複習完前面的段落了嗎?差點斷頭的第二篇來了。那天想想,從第一篇文章開始到
現在原來已經過了六年了。從小鬼變成初老的大叔,過完三十一,即便每年的身份與工作都
有那麼點成長與不同,唯一不變的,是心裡還是有些浪漫的垂想、對文字還有些執著的不捨
。
其實現在願意看長文的人大概不多了,卻總覺得,有些心境,非得是一字一句的堆砌,才寫
得到些情感的邊陲。所以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陪伴,以及在短影音當道的今天,還是願意繼
續看沒有圖片、只有文字的長篇小說,也謝謝你們忍受老攻筆下的囉唆與細節,情節推陳的
很慢,也許是情感太濃。
到現在,突然有點想出電子書、也有點想做 podcast,但不會轉檔、不會畫封面、也不知道
怎麼錄影。雖然會估狗,但是回家之後的空閒,總覺得還是趁機多寫他幾個字,以免再富奸
來得好。如果有專業的朋友,再請指教一下老攻好嗎。有取必有回饋,諮詢費雙手奉上。
—————————————————(我是分隔線)—————————————————
——
對於那些初戀裡滑稽的互許終生,少年初次有了痛徹心扉的體悟。那些永遠,說的原來是童
話故事的永誌不渝,明明該是那樣具體可期的未來,卻讓一句「我不知道」的踟躕與猶疑打
碎了光彩琉璃的想像。他好生氣,氣他就這樣還沒開始就決定放棄;他好生氣,氣那總是樂
觀積極的他就這樣消沈沮喪;他好生氣,氣自己對於這一切那樣的無能為力;他好生氣,他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只知道那早已遞出全部的真心,像一地的枯樹葉,支離破碎。
很久很久之後,他回頭想起這個泥作石椅上的對話,這個以吵架作結的夜晚,這個哀逝早戀
的片刻,他才明白,原來他氣的是此刻自己對未來的無能為力。這年紀的孩子,覺得付出必
有收穫,於是倉促的交付了自己的真心,又怎麼能對換來的絕情無動於衷。他太害怕被拋棄
,那麼多年之後,才發現人們眼中獨立的自己,只是用偽裝的堅強掩蓋可能被拋棄的恐懼,
這樣即便遍體鱗傷,還可以故作雲淡風輕。
陳星衡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自己的房間裡的,整晚沒有進食的他渾然不感覺到飢餓。望著
天花板雪白的色澤,他覺得這一刻似乎連呼吸都那麽勉強,胸口窒鬱的氣息反覆,腦中的思
緒沒有邏輯,只是一而再而再而三的反覆勾勒與放大男孩說的那些話,那些不肯定,那些未
戰先降的放棄。他覺得自己又再一次的搞砸了,搞砸了這一個原該值得期待的夜晚、也搞砸
了與男孩間那模棱兩可的愛戀。而這一次,沒有外力、無關外人,矛盾的爆炸起源於青澀的
猜疑與不安,星火蔓延,竟是一發不可收拾。
他也忘記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卻記得那天的夢裡他又看見母親站在流理台前洗著碗,而父親
在後面嘮叨責罵的場景,咆哮與錯雜的怒罵聲音即便是在夢裡,他似乎都已經習慣了。但兩
人一前一後拿著車鑰匙便出了門,厚重鐵門摔上時,那種被拋下的感覺天旋地轉式的放大、
重複,畫面錯接著黃辰燁站起來頭也不回的離開的背影,少年初長成略顯寬闊的背撐起不符
年華的頹喪,那是他順遂又沒有煩惱的青春偶遇的顛簸。陳星衡看著他漸漸變小,成為視線
中模糊的影子,醒過來的時候,窗外是濃重陰鬱的雲幕,眼前是模糊濕潤的淚光。
那之後的日子像是失焦的幻燈片,一張一張的切換卻是一幀一幀的模糊。國中生活中最緊湊
的時間開始倒數,黑板上寫著距離大考日子的那塊角落,白色的粉筆痕像是永遠也擦不乾淨
那般,灰濛濛的,竟也與教室裡的氛圍相若,從早自習的鐘聲開始到放學的鐘聲為止,都是
那樣灰濛濛的,誰也提不起什麼勁似的。班級裡,再沒有誰有機會關心誰,日復一日的考試
、訂正、學習、衝刺,榨乾了最後一點學子們臉上的笑容,自然也就沒有人再有餘力發現,
那兩個形影不離的孩子,又開始形同陌路的疏離。
包含導師吳姮嫻都沒有再說些什麼,也許並不是她沒有發現,比起那樣,更甚有可能這正是
她樂見的情景。從把兩人硬生生的拆到教室的兩個角落之後,她的時間便也被其他關於考生
的大小瑣事堆滿,兩人沒有再搞出什麼紕漏,她也便沒有再放什麼心思。升學國中的光環使
然,直到考前的最後一次模擬考成績單放到了她的桌上,再確認了幾次密密麻麻的成績與名
次,甚至拿起了桌旁那拿來打不長進的長尺又對了對表格的順序,她才憂心忡忡的趁著午休
的時候,把那個孩子叫到了導師辦公室。
時序已經進了四月,是這些十四五歲的孩子們距離中學結束最後的鳳凰花季,未過端午,春
季的尾端帶著些許料峭的寒冷,摻和著偶然露臉的陽光勉強能算是個風和日麗,午休的校園
樓舍沈澱了一早上的喧囂,搭配著巡堂主任的步伐,譜出四十分鐘的短暫靜謐。那男孩的步
伐沈穩,潔白的鞋子映著些許正午的陽光,吳姮嫻從導師辦公室座位旁的窗戶看去,突然發
現時間倏地將男孩又拉高了些,卻也似乎為他俊朗的少年面龐添了些許陰鬱的愁緒。她想起
了畢業旅行那個夜晚自己說的話,輕輕嘆了口氣。
「最近學習狀況怎麼樣。」吳姮嫻等男孩進到了辦公室坐下之後才開了口。
「還可以吧。」男孩說,答案簡潔直接。
「主科的成績都不錯,要繼續保持。」吳姮嫻又說,輕輕對上了男孩澄澈的眸。
「好。」男孩說,還是簡潔直白的,但這會卻露出些疑惑的神情。
「老師有件事情想要問你。」過了約莫幾秒的沈默,吳姮嫻終於又接續了話頭。
「恩?」男孩回應,仍舊是那疑惑的神情,卻不帶探詢的好奇。
「最近你的成績進步,是陳星衡教的嗎?」吳姮嫻說。
「 」黃辰燁沈默,澄澈的眼神突然蒙上了些許的悲傷,但吳姮嫻沒看出來。
「如果你的課業上有問題,來問老師好嗎?」吳姮嫻沒有追問,卻放緩了聲調。
「他 怎麼了嗎?」黃辰燁突然問道。
「老師不希望他為了教你,沒顧好自己的成績。」吳姮嫻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他的成績還好嗎?」黃辰燁突然有些著急的問。
「退步很多。」吳姮嫻遞過了還未公佈的模擬考成績單。
也許是資深教師的直覺,吳姮嫻覺得黃辰燁僅只是一眼掃過了他自己的成績之後,便直勾勾
的盯著屬於陳星衡的那一欄仔細盤看。他的眉稍緊蹙,雙眼低垂,朗俊的面容鑲上了不該屬
於他的年紀的焦慮。吳姮嫻突然覺得眼前的男孩比起印象中的他蒼白了些許,他的輪廓長得
更好了,臉上的笑容卻變得更少了。吳姮嫻拼湊著自己的猜想與自黃辰燁表情觀察,大抵認
定了陳星衡的成績退步與黃辰燁的成績進步脫不了干係。
「記得老師之前說的嗎?」吳姮嫻說,也許是確認了什麼,於是語氣中帶著點嚴厲。
「記得。」黃辰燁還盯著成績單看,頭也不抬。
「老師希望你們不要互相影響。」吳姮嫻直截了當的說了。
「看到你進步老師覺得很高興,但是書,是要自己唸的,不可以靠別人。」她說。
「我知道了。」黃辰燁遞回了成績單,上揚的面容帶著些許桀驁,嘴唇輕咬著倔強。
「你知道星衡的成績是可以上建中的。」吳姮嫻繼續苦口婆心的說著。
「我知道。」黃辰燁說,睫毛輕垂,掛著一簾的憂愁。
午休結束的鐘聲響起,些許騷動陸續打破了走廊的靜謐,吳姮嫻再沒有說些什麼,轉身準備
著下午上課的課本與教材。黃辰燁還是坐在那兒,安靜的像座石像,對比窗外益發喧鬧的嘈
雜,他安靜的格格不入。吳姮嫻站起來的時候,終於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頭。
「要畢業了,同窗一場是一種緣分,好好珍惜。回教室去吧。」吳姮嫻說。
「好。」黃辰燁站了起來,往教室的方向走回。
吳姮嫻一直盯著他的背影,覺得少年初長寬闊的肩廓承載了超齡的故事。
其實她猜的來龍去脈若以結果而論並不算錯誤,陳星衡的成績退步大抵確與黃辰燁脫不了干
係。她猜錯的只是自從那夜兩人莫名其妙的爭吵之後,陳星衡再也沒有到過黃辰燁的家裡,
他再沒有為他解過多一題的數學習題、沒有再為他訂正多一次的英文文法、沒有圈起他歷史
考題中錯誤的選項、沒有解釋他國文試卷上搞混的的複雜詞性;那次爭吵、或者說是那次單
方面的憤怒,說來似乎比地球科學的火山成因更難以理解,但黃辰燁懂。
因為他懂,於是那夜陳星衡失魂落魄而頭也不回的離開公園的時候,他沒有追上去解釋什麼
;因為他懂,於是那後來分隔在教室中的兩端面對接踵考試的時候,他不再在下課後湊到陳
星衡的桌邊討罵挨;因為他懂,於是他學會自己習慣下課回家時那安靜的街道巷衖;因為他
懂,於是即便他還是會不自覺地踅到十字路口的公車站牌看那一路路的公車揚長而去,他卻
沒有再為自己辯解些什麼。
畢竟是自己訂下的承諾,自己承擔。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