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媽媽傳來了訊息
「政~今天去吃飯, 我們理事長說要給你做媒人. 目前有十幾位人選, 看你開條件, 要
嗎? 還有社區的媽媽自己推薦她女兒要給你喔! 是不是最近紅鸞星動了? 桃花旺旺?! 要
不要相親呢?」
這不是媽第一次跟我提類似的消息. 倘若回老家, 她跟我面對面地說這個話題, 到最後總
會鬧得不開心. 不是我完全不想談轉頭把自己關在自己的房間, 不然就是最後變成我破口
大罵. 沒錯, 就是對著我媽破口大罵. 我明明知道她是為我好, 但我總是滿腹的怒氣, 不
知道哪裡來的滿腹怒氣.
實際上我跟男友已經在一起六年多了, 也已經同居, 買了個小公寓, 躲在北部. 但我媽還
不知道我是同志. 我其實準備好了, 媽也隱約在猜. 七十歲的高齡, 那個年代裡沒有同志
這個選項, 某個程度我想她是選擇不相信吧.
七八年前的我還是單身, 苦惱著身分認同跟找不到對象. 某個值班的夜晚我失控地在值班
室暗自哭泣, 覺得這輩子當同志是個詛咒, 是上輩子做了太多壞事, 來還債的. 我把姊姊
妹妹在Line上拉出了一個群組, 那是我第一次跟她們出了櫃.
「你一定很辛苦! 不過不要跟媽講~」
「我支持你! 但是等等要把這個群組的對話刪除, 我怕我先生看到…」
那種看似支持但是不是完全接受你的感覺, 彷彿是你鼓起勇氣跳下山谷, 沒有人接住, 就
這樣墜落.
某次, 老媽突然想北上來訪, 屋裡的一切傻子都知道是兩個人住. 兩台腳踏車、兩台電腦
、兩個衣櫃, 除非腦子有洞, 任何明眼人都可以一眼看穿. 心想也許是個時機, 前一晚我
電話諮詢那個住在台北的姊姊.
「如果你出櫃讓媽自殺了怎麼辦? 你可以負責嗎?」 這句話到現在還清楚地烙印在我的腦
中. 我知道她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 外公就是在沒有預警的情況下自殺. 不過我的心裡只
是希望, 我們可以像是一家人, 一起吃個飯.
「你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如果不是這樣呢? 媽也沒剩幾年可以活了, 你難道不能等到媽
走了嗎? 為什麼我的gay朋友都可以不跟他媽講, 你卻一定要講?」她說
那個晚上我氣炸了, 第一次跟我姊那樣的大吵. 後來我覺得我們的關係就越來越疏離, 本
來就很少連絡, 現在更是偶爾才會傳個訊息. 雖然她住台北, 不塞車的情況下半小時車程
可達的地方, 我這幾年都不會主動去找她. 當然我也沒那麼喜歡回家, 回家又會被逼問為
什麼沒有女友.
那個媽媽傳訊息來的晚上, 看完媽的訊息, 我回了「哈哈, 不用啦, 謝謝」但是心裡真的
莫名的氣憤. 為什麼只是要讓媽知道我最真實的樣子, 讓我的伴侶介紹給媽認識, 卻是這
樣的難? 為什麼媽要一直擔心一個快四十歲的兒子沒有對象? 為什麼讓我跟大家越來越疏
離?
「你一直不讓我跟媽出櫃, 我會恨你一輩子」
那晚, 我把訊息的截圖傳給了姊, 然後傳了這樣的訊息給了她
我叫她不要打電話來吵我, 我會恨她, 恨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