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說,孤單的最高境界,是一個人死去,無聲無息。
其次,是一個人開刀、生產,面對可能生與死的環節。
其實我不孤單,我有小凱,有車有房生活無虞,還養了一隻雞巴的貓。
但我還是一個人拎著登機箱,風塵僕僕的從桃園跑去淡水住院開刀,拿掉了我
右上的一片肺葉。
只是因為小凱要上課,貓要有人餵,陪病要做兩次PCR採檢,而獨立慣的我就
大手一揮「沒問題的,我自己去,你在家陪兒子」。
是呀,蠻讓人訝異的,當我第十七次對著眼前的醫護回答「我沒有陪病者,我
一個人來開刀」之後,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該感覺到一絲悲傷?
其實,我是應該覺得筦爾的,生命又開了我一個不好笑的玩笑。
十年前,我媽肺腺癌走了。
一年半前,我爸肺腺癌也走了。
而現在,醫生告訴我又是肺腺癌,而這次是我自己。
拎著登機箱報到後住進病房,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之下,被告知隔天下午第
一檯刀,所以我的行李箱從頭到尾除了拿出了衛生紙、濕紙巾和手機充電線之外
,根本沒有使用到其他東西。
心裡會忐忑嘛?
其實不會。
因為我爸我媽的前例,我早已了然於胸這個病會是怎麼樣的發展,以及怎麼樣的
結局,所以心如止水。
然而整層病房全是開刀的患者,半夜麻醉退去之後的此起彼落痛楚哀號聲,還是
讓我整夜失眠。
當我被推進手術室與在病房內悠然醒轉之後,整個手術已經悄然結束,而麻醉逐
漸退去的我自然而然的開始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撕裂痛楚,實在熬不過去了只好
請護士來打自費的止痛針,才終於可以稍稍舒坦一些。
大概是我年紀還算輕有點本錢吧?恢復的狀況算不錯,開完刀隔天早上拔尿管,
再隔一天早上拔胸部引流管,開完刀之後第三天我就辦理出院了。
其實出院後才是真正痛苦的開始。
因為開刀全身麻醉所以喉嚨有插管,造成了必然的一些組織神經損傷,所以非常
容易咳嗽,那種咳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除了肺會痛、腋下傷口會痛,喉嚨會
痛之外,更慘的是一咳就會咳上好一陣子,咳到眼淚都飆出來!
更別說我家裡還有一隻貓!
所以出院後我反而二十四小時帶著口罩,只是為了避免自己一直咳嗽。
這個肺腺癌也是蠻調皮的,這五年來基本沒什麼變化,每年的固定追蹤都讓我自
己覺得白擔心了,但誰知道今年的追蹤報告發現變大速度增快,更別提等待開刀
的一個月內居然又長大了16%,於是只能立刻開刀避免後患。
開完刀病理報告當然也出來了,惡性腫瘤,不出意外。
小凱哭了,我也只能安慰他要看開,接下來只要我好好照顧身體就依然跟正常人
沒什麼兩樣,至少現階段我還不需要化療。
當年,老媽走的時候,我因為內疚和遺憾造成了自己的憂鬱症,而後在照顧我爸
同樣肺腺癌的過程中因為種種親子觀念與醫療作為衝突讓憂鬱症加重,曾經一度
差點走上絕路。
我僥倖的逃開了憂鬱症的死路,卻逃不開這肺腺癌的老路。
我只能給或許有同樣情況的甲板水手們一點小小的心得,生病不是誰的錯,不是
誰沒有照顧好自己身體,也不是誰疏忽了對方的身體,有時候命中註定就是這樣
,不要哀怨自己做的不夠好,不要怨恨自己沒有早發現,已經發生了就只能讓他
發生。
面對、接受、處理、放下。
我開始明白了生命裡這特殊的課題不是讓我們專注於遺憾失去了什麼,而是記住了
我們還擁有什麼!
雖然我失去了一片肺葉,雖然我還是得到了肺腺癌,雖然我從此不再完整,但我還
有小凱,一個家,和一隻雞巴貓!
喔對了,還有一張重大傷病卡(可以正大光明坐博愛座了),以及開心的花自己的
保險理賠金!
祝福大家,也祝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