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傾盆大雨的午夜時分,一位富翁正在草叢旁遛狗。
雨勢更大,富翁邁開大步往前走,走出了城,走上了山坡下無人的泥獰小徑。
他故意走到這裡來的,因為他剛才忽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殺氣。
他看不見嗅不出也摸不到,可是他感覺得到,
他的感覺就像是一頭豹子嗅到血腥時那麼靈敏正確。
血腥氣層被暴雨沖淡,殺氣也一樣。
奇怪的是,這一次他感覺到的殺機在暴雨中反而顯得更強烈。
這一次他無疑又遇到一個極古怪而可怕的對手了,正窺伺在暗中等著要他的命。
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殺他,他只知道這個人只要一出手,
必定是致命的一擊,很可能是他無法閃避抵擋的。
可是他非但沒有退縮恐懼,精神反而更振奮。
他等著這個人出現,就彷彿一個少女在等著要見她初次約會的情人。
現在他已經走上了無人的山坡,
山坡上黑暗的樹木和猙獰的岩石都是一個暗殺者最好的掩護。
他所感覺到的殺機也更強烈了,可是他在等的人卻還沒有出現。
這個人還在等什麼?
這個世界上有種人好像天生就是殺人的人。
他們是人,不是野獸,但他們的天性中卻有熊的沉著。狼的殘暴,豹子的敏捷,
狐狸的狡黠與耐性。
這個人無疑就是這種。
他還在等,只因為他要等最好的機會。
富翁就給了他這麼樣一次機會。
下雨天的雷霆和閃電隨間歇是有定時的,富翁已經算準了這其間的差距。
所以他忽然滑倒了。
就在這一瞬間,閃電又亮起,黑暗的林木中忽然蝙蝠般飛出一條黑暗。
閃電過後,霹靂擊下。
從撕裂的烏雲中漏出的閃電餘光裡,
剛好可以看見一道醒目的刀光隨著─聲霹靂春雷凌空下擊,挾帶著天地之威,
斬向富翁的頭頂。
這是必勝必殺的一刀。
這一刀彷彿已經與一聲震動天地的春雷溶為了一體。
不幸的是,富翁並沒有真的滑倒,只不過看起來像是滑倒了的樣子而已。
這種樣子並不是容易裝得出來的。
就好像某些武功中某些誘敵的招式一樣,
這一滑中也蘊藏著一種無懈可擊的守勢,一種可進可退的先機。
所以這一刀斬定了。
天地又恢復一片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富翁又看不見這個人了。
可是這個人也同樣看不見富翁。
就算他能夠像最高級的殺手一樣能在黑暗中看到很多別人看不見的事,
可是他也已看不見富翁。
因為富翁閃過了這一刀之後,就忽然奇跡般失去了蹤跡。
電光又一閃。
一個以黑巾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山坡上,
黑巾上露出的雙眼中帶著一種冷酷而妖異的光芒,
以雙手握著柄奇形的長刀,刀尖下垂,動也不動的站著,
可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在伺機而動。
只要富翁一出手,他勢必又將發出凌厲無匹的一擊。
富翁沒有出現。
閃電又亮起,一閃,再閃。
這個人還是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保持著同樣的姿勢。
他不能動,也不敢動。
因為現在情況已經改變了,富翁已經取代了他剛才的優勢,
就好像他剛才一樣在暗中窺伺著富翁,隨時都可對他發出致命的一擊。
只要他一動,他這種幾乎接近完美無瑕的姿勢就會被破壞。
那一瞬之間就是他生死勝負間的關鍵。
雨勢忽然弱了,天色忽然亮了,他雖然還是動也沒有動,
可是他那雙冷酷而鎮定的眼睛卻已在動搖。
他的精力已經消耗得太多。
面對著一個看不見的對手,
面臨著一種隨時都可能會發生但卻無法預料的情況
他的精氣與體力遠比他在揮刀斬殺時消耗得更大。
更可怕的是,他的精神也已漸漸接近崩潰。
他無法承受這種壓力,沒有人能承受這種壓力,他的眼神已散亂,
他手裡那柄刀尖指向大地,也如大地般安然不動的長刀忽然高舉。
就在這時候,暗林中忽然傳出一聲長長的歎息「你死了,你已經死了。」
一個用一種充滿了哀傷和感歎的聲音說「如果富翁跟你一樣是個殺人的人,
那麼你現在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歎息道:「我實在想不到號稱無敵的伊賀第一殺手春雷伊次,
這一次居然敗得這麼慘,富翁還沒有出手,你就已敗在他手裡,實在太可惜。」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這個人的聲音已去遠。
伊賀春雷忽然坐了下去,坐在泥濘裡,忽然從腰帶上抽出另一柄短刀,
一刀刺入了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