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嬸笑道：「日立、東元、大金、國際牌四家之中，或許還有些CP值高的冰箱，可是台灣
廠牌之中，卻沒什麼好貨留下來了，那是家電商眾所周知之事。」
店長道：「不錯，我台廠中確無經典品牌留存至今，當年敝公司不幸工廠爆炸，上一輩的
股東紛紛破產拋售，台廠元氣大傷，否則的話，也絕不能讓你日韓闖進市場來，打得我台
廠竟無招架之力。大媽你所言甚是，我店內倉庫之中，的確並無台廠良品。」
大嬸道：「老闆，咱們已鬥了一日一晚，你終究是鬥不過我的殺價，你還是讓我五折把日
貨乖乖地帶我回家去罷」
店長正要答話，忽聽得身後有人冷冷地道：「倘若我當真拿出存貨，難道還收拾不下你這
賤人？」 店長大吃一驚，回過頭來，見自家店門口站著一個白鬚青袍老者，神情抑鬱，
臉若金紙。
只聽得大嬸顫聲道：「你...你便是台廠的老股東？」老者嘆了口氣，說道：「難得這世
上還有人知道老朽的身分」店長心念電轉：「我老台廠中居然還有一位前輩股東沒跑路，
倘若他是順著大嬸之言隨口冒充，我如上前參拜，豈不令天下好漢恥笑？事情那裡真有這
種巧法？」
那老者搖頭嘆道：「你這小子實在也太不成器！我來教你。你賣冰箱先看功率，跟著便看
時耗電比例，接著再看運轉效能跟散熱...」一口氣滔滔不絕的說了三十個冷氣規格。
那三十個規格店長都曾學過，但有一好沒倆好，幾個互相矛盾的規格卻無論如何加不到一
起。那老者道：「你遲疑甚麼？嗯，三十個規格一氣呵成，憑你眼下的修為的確有些不易
，你倒先試賣一便看看。」他嗓音低沉，神情蕭索，似是欠了一屁股債，但語氣之中自有
一股威嚴。店長心想，便依言一試，卻也無妨，當即寫出高耗電效率的數字，隨即第二項
耗能符合一級能效便寫不下去。
那老者道：「哀，蠢材、蠢材。無怪你這家店賺不到甚麼錢，拘泥不化、不知變通，買賣
之道講究行雲流水、信口開河，你寫完那高功率，難道不會順勢唬爛一下，把自己影印的
內政部綠色節能標章給貼上去嗎？這台商品雖沒這等標示，難道你不會別出心裁，順手配
合麼？消費者難道又有辦法分辨？」
這一言登時將店長提醒，他筆尖一勒，自然而然便改寫能源效率認證，不等客人發現，又
偷寫冰箱尺寸與散熱空間，一勾一挑，又輕輕巧巧的加上溫度感應系統與除臭防菌功能，
轉折之際，天衣無縫，心下甚是舒暢。當下依照那老者所說，一項一項地把規格改寫，勘
勘改寫到第三十招，規格已經屌打日韓商品甚多，突然之間，只感到說不出的歡喜。
那老者臉色間卻無嘉許之意，說道：「對是對了，可惜斧鑿痕跡太重，也太笨拙。不過和
高手過招固然不成，對付眼前這賤人，只怕也將就成了，上去試試吧！」
店長當即拿著新寫的冰箱規格，轉身向大嬸道：「大嬸，買這台吧？」大嬸道：「我親眼
見到你亂寫規格，還買個甚麼？」店長道：「既然大嬸你不願購買，那也很好，這就請便
。在下要向這位前輩多多指教，無暇陪你亂逛了。」大嬸大聲道：「那是甚麼話？你不賣
我冰箱，我一屋子新鮮的菜肉水果難道便白白壞在你手裡？看招！」拿著計算機向老闆殺
起價來。店長閉眼佯作不聞，順手將商品推出，便是剛才老者所推的古董冰箱之一，他既
領悟了「行雲流水、信口開河」這八字的精義，推坑能力登時大進，翻翻滾滾的和大嬸殺
價喊了一個多時辰。突然間大嬸一聲大喝，抱了日立冰箱就走，店長眼見難以阻止，一抖
手指指向她背脊，正欲大叫，大嬸趁勢回身撞上，「噗」的一聲，手指插進大嬸胸膛，大
嬸不等店長抽手，放脫冰箱，縱身而上，雙手將店長整個熊抱，一邊尖聲大叫：「性騷擾
啊！性騷擾啊！你不賣我日立冰箱，老娘告你性騷擾！」
店長滿臉脹紫，搖了搖頭，大嬸咬牙道：「三萬元也好、五萬元也好，老娘要買，你就賣
我日立，他媽的CP值高低老娘也不理了。」店長想要哈哈一笑，只是給她扼住了胸肺，無
論如何笑不出聲。
忽聽那老者道：「蠢材！唬爛一定要用筆才能使嗎？」店長腦海中如電光一閃，右手五指
疾抓，把日立冰箱的商品標價給撕了下來，一邊大喊：「這是樣本，本店不賣。」大嬸如
五雷轟頂，委頓在地，抱住店長的手指登時鬆了，暈倒在地。
店長沒想到自己隨手這麼一撕，竟將一個名動商店街的家庭主婦給嚇倒在地，不由得又驚
又喜，霎時之間，對那老者欽佩到了極點，搶到他身前拜伏在地，叫道：「台廠的前輩，
請恕徒孫先前無禮。」老者淡淡一笑：「你再不疑心我是招搖撞騙了麼？」店長磕頭道：
「萬萬不敢，徒孫有幸，得能拜見本國前輩台廠老股東，實是萬千之喜，前輩不但教了徒
孫買賣之道，又傳了徒孫上乘騙術，此恩此德，永難報答。」老者微笑道：「上乘騙術，
上乘騙術，嘿嘿，還差得遠呢。」微笑中大有寂寞淒涼的味道。店長道：「這女人給你嚇
得一時暈倒，一個時辰後便會醒轉，那時仍會跟你死纏，要你賣日、韓大廠的冰箱給她。
」店長道：「徒孫適才取勝，不過是出奇不意，僥倖得手，畢竟不是家庭主婦的敵手，要
海削她的錢，恐怕....」
老者道：「我若不假手於你，難以令這女人買國貨。」店長道：「徒孫斗膽，懇求前輩將
高CP值的國貨盡數割愛。」老者道：「你要買我的貨，將來不會懊悔麼？」
店長一怔，心想將來怎麼會懊悔？一轉念間，心道：「是了，這些貨並非市場新品，但二
手市場本來就不禁古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在網路上早就賣了不少殺肉舊品，這前
輩的冰箱如此神妙，實是二手商夢寐以求的轉售商品。」當即拜道：「這是徒孫畢身幸事
，將來只有感激，絕無懊悔」
老者道：「好，我便賣你，這些冰箱我若不賣你，過得幾年，也都沒辦法用了。」說時臉
露淒涼，說完之後，神色卻又深以為喜，說道：「你現在就開貨車來我家搬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