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子，涼子時常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她。說明確一點應該是監視。那似乎是一
雙冷冽的眼睛，因為當她察覺到那莫名的目光時，總有一陣寒意從腳底迅速襲上頭皮，彷
彿她的腳下所踩的不是夏日的台北街頭，而是阿拉斯加入夜的雪原。
她想盡辦法要看到那位神秘跟蹤者的面貌，於是開始日日注視玻璃或者鏡子，那些她過去
不曾認真思考存在價值的路邊的反射物。她每走過一處轉角，便探看著凸面鏡的影像；走
過店面櫥窗，便從黑色的人影中尋找可疑的人物。然而好長一段時間卻是徒勞無功。
鏡子裡面，她只看到自己。
而且是隨著注意到自己鏡中的姿態與面貌開始，日漸漂亮的自己。
是的，原本樸素得不招人注意的涼子，大約從被監視的時候開始，反而開始化化妝、做一
點打扮。涼子一直覺得如果不愛男人，就不需要為了迎合男人的價值觀而施脂抹粉。簡單
而率意的穿著，在工作時讓她感到自在。
於是不知不覺到了三十歲，於是偶然在鏡中驚見歲月的痕跡。
自此，她對於過去對外表毫無自覺的自己感到嫌棄，也對於剛開始嘗試打扮時的自己感到
悲哀，比起被人無視，三十歲才開始初學的那怪異拙劣的臉部塗鴨，雖引人側目，卻更讓
她感到生活的多彩。
終於，她找到適合自己的妝容，穿上了最能展現自信的服裝，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愛
慕她的人男女都有，眾人的視線每每將她襯托成一個自帶背景光的女人。
她忘了那雙監視她的眼睛。
舞會結束，涼子穿著最能襯托她外型的紅裙，獨自走在東區住宅窄巷的那一天夜晚，那雙
眼睛突然截住了涼子的去路。她手裡持著一把刀，狠狠地往她的心臟插去。失去意識的那
幾秒鐘，涼子隱約聽見陌生人口中冒出一句話：「我恨你，讓你嘗嘗我的痛苦！」
當夜，警方逮補一名犯下跟蹤殺人案的女子，根據她的供詞，死者是多年前無故向她提出
分手的前女友（但證據顯示兩人毫無關係），原本她只覺得有點像，盲目跟蹤了三個月之
後，生日那一天心情極差，喝了不少悶酒，昏亂之際正巧看到死者穿著紅裙。
「馬的！分手的那天她就是穿那該死的紅裙！拋棄了我竟然那麼開心！開心個屁勒！」
她對著做筆錄的警察咆哮完，意識不清地打了幾個酒隔，趴在偵訊室的桌子上，帶著笑意
睡著了。
(end)
written by Monk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