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噠」
浴室的門被開啟,妳圍著浴巾正走出來。看著在電視螢幕前的我,正撫摸著右腿
「膝蓋怎麼了嗎?」
「啊?沒有啊。」
「那怎麼一直在摸膝蓋?」
「喔。我在感覺我的燙傷。」
「哪裡?會痛嗎?我看看。」
「這裡。」
妳走向前來。仔細地注視著我所指的,那距離膝蓋上約3公分的地方。
「沒看到啊。在哪?」
「這裡呀。妳看。一大一小的。」
「就...沒有啊。哪裡有疤?」
「看不到嗎?那...妳摸摸看。這裡,是不是有皺皺的感覺?」
妳順著我的手,專心地感覺我所說的疤痕感。
「嗯。好像有那麼一點點。可是,真的很難發覺。」
「是這樣喔?我以為它一直都很明顯耶。我都看得到啊。」
「我想你受傷的時候,一定很痛很痛。所以才會把它刻進你的腦袋裡。」
「呵呵。其實...我有點忘了那時候的感覺了。只記得我哭得很慘很慘。」
「那現在還會痛嗎?」
「不會了。」
「那就好。所以...,這就是你一直不穿短褲出門的原因嗎?」
「嗯。因為覺得它醜醜的,很明顯。」
「傻瓜。我很誠實地跟你說,它變成『國王的燙疤』了,只有你才看得到。」
妳蹲下來,輕輕吻了它一下。然後起身繼續完成將自己擦乾的動作。
右腿上的燙疤,真的只有自己看得見,是嗎?
我還記得幼兒園裡那滾燙的熱粥因被他人打翻而在空中慢動作翻了幾圈
隨著離心力與地心引力間失衡後準確地落在了我的右腿上
不過短短一、兩分鐘的時間,原本白淨的大腿上,逐漸起了一大一小的水泡
接著畫面在其他同學的驚呼聲與老師慌亂神情中交疊
然後媽媽帶著擔心與氣憤的臉孔出現了,急忙將我帶到了醫生處
我還記得,醫生與媽媽商量著是否要用消毒過的針將水泡刺破
在獲得同意後,那隻針就這樣刺進了水泡那薄薄的膜
接著,我聽見了自己在事發至此的第一道哭聲 (還真是有夠難聽的高16度音)
之後便是醫生護士如何千交代萬囑咐地教導後續的傷口保護...
「媽媽~妳看我的腿上長了眼睛囉。」
「嘿呀。所以要好好保護它,不可以弄髒喔。」
「喔。就像不可以隨便揉眼睛一樣。」
「是啊。不然會發炎,會更不舒服喔。」
從那之後,我還真的不再穿上短褲出門。
一年四季、不論寒暑,長褲成了基本。
在感情上的傷疤,是否也如同這個燙疤的一樣?
受傷的那一刻,痛徹心扉的感覺太過強烈,於是被深深刻劃在記憶裡
即便隨著治療與時光的流逝,已被淡化到幾近消失的程度
對於傷者,它卻一直都明顯地宣告著它的存在。
甚或,有時只是細微的觸碰,都還感受得到
那還在重新長肉階段時,因太過敏感而產生的不適
直到多年多年後,在別人的提醒下才發現,
原來所謂的"明顯",只是對自己而言
即使自己如何詳細地描述著自己的傷痛,
得到的回應可能還是別人的一臉疑惑
接著為了讓別人能夠理解,持續地挖著記憶中的傷口
然而能夠了解受傷時那份痛苦的人,還是受了這個傷的自己
到了最後,已經不曉得自己究竟在作什麼了。
明明已經不痛了,卻還是形容著當時的痛
明明可算是痊癒了,卻仍然牢記著當下的苦
卻忽略了這樣一個具體而明確又客觀的事實
「我,活下來了。並且繼續往前朝幸福走著。」
我重新單純地用視覺看著那道燙疤
忽然發現它與記憶中的色澤已相差甚遠
「在笑什麼?」
妳已換穿好了乾淨的睡衣,看見我仍摸著腿上的傷疤,嘴角還帶了笑。
「它好像...真的很淡很淡了厚。」
「是啊。淡到只有你才知道有它。」
「我想,我只是習慣了它的存在。」
「不管它在或不在,只要你不痛了,就好。」
右腿上的燙疤,它依然存在著。
那是,成長中的印記。
記錄著,當年受傷時所學到的教訓。
讓自己學會,在往後的日子裡,別讓自己再次受到相同的傷害
面對感情,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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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道傷從何而來,唯有當事者記得
傷口如何治癒,也唯有當事人願意自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