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在餐廳打工,扛起重盤子,將笑容別在臉龐,臉上肌肉有些僵,
菜餚氣味深深地鑽入衣料毛細,沾上體膚,深夜拖著痠軟的小腿進家門,
再勉強自己徹底洗滌一次,水割入指尖,削掉殘餘的豬排味。
頭髮還濕,躺上床棉質被套吸水吸出灰暗水痕。
離開鄒其曠好久了。陸行琛呆望著天花板,心頭空,過去那幾個月,
宛如幻夢,彷彿不曾存在過。一覺醒來,回歸原來的世界,
打工付學費、上課、考試,對校園內舞台鐳射燈般投來的眼光冷感。
過生活,日復一日。她想著畢業,想著生活,未來一片茫然。
她想做什麼?闔上眼,椰子樹影對比柏油路上金光萬爛,葉片搖曳,
兩個人影疊成一團如變形蟲蠕動,那時候的溫暖在放空時侵襲,
張開眼,眼角沾了酸而熱,有些淚水必須流,流乾了就心清。
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但已知道,自己不想做法律的工作。
需要安靜,她想著,不如搬回宜蘭,找份簡單的事情做,能度日就好。
坐起身,迅速翻過手札,將畢業日期圈起,在電腦上確定車票。
手癢刷了臉書,鄒其曠的動態停頓在他們分手的那天。
陸行琛不禁苦笑,曠,妳早就跟那個女孩在一起了吧;也或許是權限設定的關係,
她跟鄒其曠之間,什麼也沒有,鄒其曠築牆把她鎖在外頭,也很自然,
胸口卻悶痛。她怎麼那麼犯賤?都分手了還有什麼好看。
開始看那女孩的臉書。
有鄒其曠機車的照片,校園、花、牽手的影子拓在她跟鄒其曠曾一同走過的小徑。
像根釘子瞄準心臟中央,不停敲打,越陷越深,呼吸困難,頭被壓在水缸裡般難受。
所有的道理她都懂,理智控制不了感覺。
她知道不能問為什麼,胸口的不平如泡沫絕望地上衝在水面上破裂,
所有的不平都帶勾彎成一個問號,為什麼,為什麼是她懂事,
她的懂事卻讓自已受傷,為什麼是她承受。
陸行琛關上電腦,拿著外套出門,外頭冷風吹散她眼裡的熱鼻腔的熱,
讓她出口破碎的句子像是被風颳散而非在聲帶裡就被絞碎。
她飛快地走著,街上迎面飆來一輛機車,她才驚慌地道退兩步。
是心情不好沒錯,但她沒想死。
漲紅臉,罵道,「幹什麼不看路!」
機車騎士拿下安全帽,搖搖晃晃一身酒氣,走到她面前緊張地笑著。
染成藍色的頭髮,在冬天格外刺眼。
連詩萍又把頭髮染回藍色,快意徜徉在夜店裡。
今日這攤Lego沒到,酒後逕自跳上機車,漫無目的飆著,差點撞上人這刻,
泛紅臉色霎白,酒醒了,歉然無比地望著路人。
陸行琛撫著胸,眉頭緊皺滿是不諒解,拿起手機準備報警,
連詩萍一把搶過手機,「對不起,拜託妳不要報警...」
「手機還我。」語氣冷硬,眼見那可憐兮兮又無措搓手的模樣,畢竟心軟了,
嘆口氣,「手機還我,我就不跟妳計較。」
「真的喔。」連詩萍小心翼翼遞過手機,低頭小聲說著,「對不起。」
戴起安全帽,準備騎車,陸行琛怒叫,「妳搞什麼鬼剛差點撞到我還想上路!」
連詩萍一抖,停下腳步回過頭,面露歉意,「對不起...我也沒什麼錢可以搭計程車...」
年輕臉龐下眼袋深濃,妝化得濃,眼色卻是青春近乎蠢的眼色。
陸行琛拿了幾張鈔票給連詩萍,「去坐車吧。」
連詩萍看著這幾張鈔票,吶吶答,「我一定還妳。可以跟妳要個手機嗎?」
「不用了。」
「不行,有借有還。」
陸行琛蹙眉,又看連詩萍一臉認真,說了一串手機號碼便回頭返家,
出門的原因似乎因那驚險一瞬間而消散。
縱是傷心,日子要過,她要活,越活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