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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記得第一次跌倒的場景嗎?
第一次失戀,第一次覺得這樣的人生不值得活,
第一次感覺被深深地傷害,是什麼時候?
對於傷口,我們始終小心翼翼,
來不及消毒,來不及包紮,立即真空封存,樂扣樂扣可喜可賀,
我們小心翼翼地去維護,讓傷口原封不動的跟著長大,
傷口跟著妳去上班,跟著妳吃早餐,跟著妳過海關,
跟著妳飄洋過海去另一個有時差的城市定居。
每次妳回頭,它都在那裡,那樣其實很好,很有安全感,
所以其實妳不希望它消失。
傷口上也有嘴巴,說出想說的話才會好。
那天我在影展看了一部電影,在充滿陌生人的中山堂泣不成聲,
哭到散場字幕都跑完了,那麼多名字和符號都轉過一輪,
我進廁所用力地洗臉,走進旁邊的巷子又哭了出來。
那樣的一天我到家,洗完澡打開電腦,
打開久未更新的部落格,準備將眼淚轉移進文章封起來,
有一則新留言。
時間是下午,留言說:「伊通公園的鞦韆拆掉了。」
學姊回來了,或者是說,她們回來了,
台北那麼大,卻又過度擁擠,
這座城市再度裝滿妳愛的人,以及妳愛過的人。
我上班,下班,覺得空氣有細微的變化,
走在路上開始不敢東張西望,搭捷運會站在最接近手扶梯的車廂。
隔天下午,手機響了,顯示為長長的電話號碼,我沒接,
我等著它自己斷掉,然後手機再度響起,我將它調成靜音,
放進辦公桌的底層抽屜,它繼續振動,
那樣斷續遙遠的震動,讓我想起高中時期上課傳來的簡訊。
它又響了幾回合,我拿起手機走到樓梯間,
深吸了一口氣,我將電話接起。
「我是小莫。」對方說。
「這是越洋電話嗎?」我問。
「對。」小莫短暫地遲疑,「游先回去了。」
「學姊自己回來?」
「妳聽我說。」
「嗯。」我答。
我看向玻璃窗外,紅紅綠綠的鐵皮屋頂,有貓跳過建築的縫隙,
小莫沉默,只聽見她在彼岸湍急的呼吸聲。
「這件事沒有聽起來嚴重……妳知道心雜音的叫做”heart murmur”嗎?」
「什麼意思?」我問。
「我的心裡破了一個洞。」小莫說。
有十幾秒鐘的真空,我們都沒有說話。
小莫的母親已經飛去美國,為她處理日常事務跟打包行李,
她父親在臺灣已經打點好一切,指定主刀醫師,預計下週開刀。
「希望有機會見面。」我說。
「我希望。」小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