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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飛的夜裡，一個風塵僕僕的旅人趕著狗兒拉的雪車，奔跑在荒原之中。這是傑克‧
倫敦的小說《野性的呼喚》、《白牙》裡常出現的景象，翻覆的雪車、凍僵的人或狗，劃
過的火柴散了一地，冰天雪地裡四肢末梢逐漸失去知覺，死神無預警地降臨。在這裡，我
必須判定自己的「死亡證明」，宣告一場死亡確確實實發生過。「死」成了一個分界點，
宣告前塵往事暫時結束，往後前世今生。你在BBS裡砍光我的舊信，彷彿輪迴一般，我們
卻又因著人際網絡成了臉書好友，「同窗」的故事倒著說回來。
以「同窗」為題，而不說朋友，隔著巨大的冰河，只舉出一個曾經發生過事實。映入眼簾
的倒不是寒窗苦讀的典故，而是擅長刻畫愛情的日本漫畫家柴門文作品《同窗生》。不過
，何必外求於日本都會不倫戀？最輕狎的想像當屬紅樓夢第九回〈戀風流情友入家塾 起
嫌疑頑童鬧學堂〉，賈寶玉與秦鍾：「咱們倆個人一樣的年紀，況又是同窗，以後不必論
叔侄，只論弟兄朋友就是了。」
記憶底層是《東坡樂府箋》裡夾著一葉銀杏，攤開在黑板上的舊中國地圖。中文系的選修
課，常以詩人為專題，門外漢的我（們）被高中以來的憧憬或嚮往所吸引，選了「蘇軾詞
」。但蘇軾何人也？彼時自然組出身的我們，頂多撞見了新月，以美學為依歸，行有餘力
，才能論及北宋政治經濟發展：王安石變法、新舊黨爭，仕途貶謫…。老太太課堂上說風
花雪月，人生遊歷，想要以蘇軾的一生給予年輕學子們一個觀照。對比時代浪頭上，民進
黨首都執政，台灣文學系所遍地開花，以現代中文或者台灣文學為研究取向的系所紛紛成
立。就在今日已經拆毀重建的「新生大樓」裡，在與時代隔絕的安穩環境中，我們領受著
中國古典文學的養分，一窺堂奧。
有些事，是沾不得的。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用只想碰一點的心態對待它，到了某一個程度
，總會遇上分水嶺、抉擇的那一刻。學院訓練尤其是。「跨領域」一詞當時尚未發明，大
三的我仍然懵懂、搖擺，從普物微積分一路至熱力學節節敗退，眼前只有轉系是一線生機
。從理組轉到文組，在知識的訓練上看來轉變劇烈，而今老練，以後見之明稱為「知識的
轉向」。年少時艱澀的小說或電影可以重看，人生卻無法重來，我們只能憑靠經驗而學習
。貝多芬F大調第十六號弦樂四重奏作品135，不曾在我的記憶清單裡，但米蘭昆德拉《生
命中不可承受之輕》反覆讀過幾遍，甚至找上了電影。始終為了《誤解小辭典》感到惋惜
，印象最深刻的內容是：女人、忠誠與背叛。激烈迴盪在男主角托馬斯心中的「非如此不
可嗎？！」「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抽離掉布拉格之春轟轟烈烈的大時代背景，
只有性與愛、不誠實與自私，多麼令人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