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Tiffany
回房後，Muriel那個問題一直迴盪在我腦中……
「那妳為什麼要嫁給他？」
我為什麼要嫁給他？其實……我從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好像，兩個人在一起，沒什麼意外，結婚就是必然……
錢俊非常符合現在女人要求「高富帥」的條件，對我和我的家人也很好，很
尊重我，這樣的男人若不能算好男人，那有誰才算？
我是不是該知足別再亂想了？
可是……為什麼在一起的時間越久……我越覺得少了什麼？
是我太貪心了嗎？……
唉，算了，想這些也沒用。
隔天早上，幾乎在我伸手按掉鬧鐘的同時，媽媽推門進來。
「亮，醒了嗎？」
「嗯，剛醒，怎麼了？」
「昨天跟妹妹相處還好嗎？」她坐在我身邊問。
「還好啊，怎麼了？」
「沒什麼，問問。」
「得了吧！妳才不會沒事來問問……」媽媽的個性我怎麼會不懂。
「唉，什麼事都瞞不過妳。」
「所以，是什麼事？」我從另一邊下床，打開衣櫃找衣服。
「早上爸跟我說，她用一天就把公司摸透了七、八成……我覺得這樣的企圖
心……有點不尋常。」媽媽說，我可以聽出她聲音裡的擔心。
「媽，她有企圖心很好，而且，我還巴不得把公司全給她……妳知道我的。」
「唉，但這樣……」
「媽，我不在意那些的……」
「可是……」
「別再可是了，我要刷牙洗臉換衣服了。」
我說完，不等她的反應，逕自往浴室走去。
等我梳洗完畢踏出房門時，Muriel已經跟爸媽在吃早餐了。
「早。」我邊說邊坐下來。
「允亮，等等錢俊會來接妳嗎？」爸先開口了。
「會。」
「好，那你們兩個先去公司，我帶默兒去換駕照，然後去買車，她剛說想要
一部車代步，我想想也好，這樣她有空也可以自己走走晃晃，她從小就靜不下來
，喜歡到處跑。」爸看著Muriel的眼裡，滿是寵愛。
也是吧，這應該是他二十多年來第一次這樣跟Muriel生活在一起。
「好，我知道了。」我點頭，卻發現媽在一旁的臉色不太好看。
媽不開心，我知道。也能理解她在想什麼，只是……對於爸對Muriel的好，
我真的一點都不在意，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我所擁有的一切，父愛、社經地位
、物質生活……都是偷來的。從Muriel和她媽媽那裡偷來的。
而這些，我不敢跟任何人說。
有些事情，一旦說了，便會對某些人的世界造成天翻地覆的影響。媽就是其
中之一。
在我思考這些的時候，爸和Muriel已經吃完早餐準備出門了。
「姊，公司見了。昨天的資料我看完了，也做了些簡報，妳到公司收信就會
看到了，早上的例行會議，我來簡報吧。」臨走前，她這麼說。
她真的，都不用睡覺的嗎？
也如同我所料，他們才剛踏出家門，媽就坐到我旁邊來了。
「亮亮，妳看看她這樣……才回來第二天就跟妳爸要車，之後還不知道會要
什麼……」
「媽，別說了，我真的，一點也不在意她想要什麼……」我對於這種情況好
無力。
「但是我在意。」
沒料到媽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我頓時愣住。
「我在意。我在意妳的未來大過於一切。」
「媽，就算妹妹想拿走一切，也要爸爸願意給啊……而爸爸是什麼樣的人，
我相信妳比我還清楚，妳的擔心，真的沒必要……」我說，雖然我也不敢確定如
果Muriel真的要了，爸爸是給還是不給……
「可是……」
「別再可是了，」我再次打斷她，「我要出門了，錢俊馬上就到了。今天妳
要陪爸爸出去吧？」我邊說邊收拾碗盤邊站起來。
「唉……好啦，我知道了。」媽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起身。
「別想太多了，那沒意義。」我說，也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吧。
只是，我想的，不是Muriel會不會拿走一切，而是……對，我和錢俊的事了。
我不懂，原本對「結婚」這件事……或者應該說，「跟錢俊結婚」這件事還
算篤定的我，怎麼會被Muriel簡單的一個問題搞得心神不寧？我是真的想清楚了
，還是從來沒認真想過？
「亮，怎麼今天也心不在焉的？」不知不覺，錢俊的車已經停在公司門口。
「沒什麼……」
「因為妹妹回來？感覺她很有企圖心喔！」他說。
「嗯，她很認真。」
「覺得有威脅？別擔心，我會替妳守住該是妳的東西。」他握住我的手。
「唉……我上去了。」好不容易打發了媽媽，又來一個錢俊……
為什麼就是沒人能懂我不在意這些的心情？
為什麼大家都要把名利錢財看得這麼重？
為什麼不能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領一份夠用的薪水過日子就好？
其實，我好希望Muriel真的是回來「奪回」這原先本來就屬於她的一切……
公司交給她，爸會輕鬆很多，這樣我也沒什麼好擔心了……
Muriel
如我所料，當我提出要買車的要求時，爸爸一口就答應了。
一旁的阿姨……看得出她似乎不高興，只是礙於爸爸在場，她沒有多說什麼
，也極力不表現出任何的不滿……但我知道，她不爽。
但我一點也不在意。我沒有必要去在意這個，讓我的家不再完整的女人。
我所要的一切，本就是我該得的。
相較於阿姨的反應，姊姊倒是真的一點也不在意。
突然有一種感覺……也許，姊姊其實知道我想要做什麼……只是她選擇不說
，甚至，接受。
若真的是這樣，那事情會順利很多。
「默兒，有看到喜歡的嗎？怎麼一直皺著眉？」爸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就這台吧！」我回神，指著面前的車。
「不買大點的？」爸爸看著斜前方的SUV。
「不了，小車比較好停，一個人開，也夠了。」我想起昨天跟姊姊走在台北
街頭的景象……
「買大點以後可以跟朋友出去玩啊！」
「我人沒有好到願意當司機。」
「哈！也是，妳應該是要找司機才對！」他笑著說完，揮手找來業務。
我把證件交給業務，他告訴我車會在下班前送到公司，點頭道謝後，我跟爸
爸一起離開。
「我送妳去公司，今天我要跟阿姨到高雄一趟。」爸爸邊開車邊說。
「好，爸爸路上小心。」
「車子好了嗎？」我才推開辦公室的門，姊姊就問。
「嗯，好了，下班前會送來。」我說，邊打開電腦。
「Muriel，妳都不用睡覺的嗎？」
「什麼意思？」我抬起頭，姊姊正看著我。
「妳做的簡報，我看了，做出那麼詳細的分析……少說也要三、四個小時……」
「那……妳就當我是天才吧！」
但其實我不是，我不過比別人聰明了一點點。我只有讓自己忙碌，才能擺脫
一闔眼就撲天蓋地襲捲而來的惡夢……六年了，但那一切……依然清楚得如同昨
天才發生……
我不是天才，所有的成就都是我努力來的，那些睡不著的時間，我全拿來唸
書，所以我有辦法四年拿到碩士學位。這不是枉然，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好的。天才妹妹，我們要開會囉！」姊姊遞給我一份資料，裡面是我印好
的簡報，我們一起走進會議室。
對於我這樣的空降部隊，我知道許多人都抱著「看戲」的心態，想看看我到
底有多少本事……我知道的，所以才會第二天就主動跟姊姊要求上台簡報。
當我走上台時，有些人驚訝的張大了眼睛，也有些人不以為然的挑眉。
「各位好，我是廖默琀，今天的例行會議由我代替總經理跟大家報告這一季
的營運狀況……」
我開始把昨天晚上整理好，記在腦中的重點一一講出，或許真的有遺傳到爸
爸的商業頭腦吧，跟企業經營管理的東西，對我來說向來得心應手。而最後，一
些想來找碴的高階主管，也如我所料的，針對我「刻意忽視」的地方提出了問題。
「妳故意的吧？」我回到位子上時，姊姊小聲的問我。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然後她做了一個讓我吃驚的動作─她像摸小狗一樣的摸了我的頭！
「辛苦了。」而且還邊說了這麼句話。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但她已經轉頭去和旁邊的經理交談了……
這什麼情況？！
「剛剛的表現很棒喔！」我們回到辦公室後，姊姊說。
我點點頭，回到座位上準備開始工作。
爸爸的公司，雖然規模大，但他把制度規章都建立的有條不紊，要瞭解不是
難事。
「怎麼樣？有什麼新發現？」姊姊不知什麼時候又晃到了我旁邊。
「沒有，就繼續看，繼續瞭解啊……」我說。
「妳知道妳看了多久嗎？」她指了指牆上的時鐘。
原來已經中午了。
「喔，吃飯時間到了啊……」我把資料闔上，收拾東西準備跟她出去吃飯。
「東西都帶著吧！我們下午蹺班！」姊姊已經把包包拿在手上了。
「可以這樣嗎？」我有點嚇到。
「偶爾一次沒關係啦！就說要出門辦點事就好啦！走吧走吧！」
我聳聳肩，乖乖的拿起包包跟姊姊離開公司。
到樓下的時候，櫃臺拿了個信封給我，是我的車鑰匙。
「廖小姐，車子已經停在總裁的車位上了。」櫃臺小姐告訴我。
「好，謝謝。」
「那就搭妳的新車出去囉！」姊姊說完，勾著我的手往停車場走去。
我有點尷尬，不知該不該把手抽走……只好任她勾著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我以為妳會買白色或藍色，怎麼買了黑色？」在我按下遙控器的同時，她說。
「我喜歡黑色。」我說完，坐上駕駛座。
熟練的調整了座椅、方向盤、後照鏡，姊姊還在一旁摸索座椅的調整鈕。
「妳怎麼這麼清楚……」
「我在美國就是開這台車，所以知道。」我說完，打開副駕駛座前的置物箱
，把「車主手冊」拿給她。
「要去哪裡？」我問。
然後照著她跟我說的路線前進。
台灣的交通，真的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恐怖。
「台灣跟美國很不一樣吧？」
「嗯。」
「十年前，我大學畢業的時候跟同學去過一次。」
「妳們去哪裡？」這引起了我的興趣。
「LA跟舊金山。」
「西岸。」
「嗯，西岸機票錢比較便宜嘛，那時候還沒開始工作，打工存的錢有限，最
後大家就選擇西岸囉！」
「爸爸……沒有給妳零用錢嗎？」
「嗯……他有，」她點頭，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但我都沒用。」
「為什麼？」
「也許是我想太多，總覺得那不是我的錢……我不喜歡這樣。」她說這些的
時候，眼神失焦的看著窗外。
我繼續開車，沒有答話。
「更何況，那時候他們還沒結婚，他們是在年底的時候結婚的。」
對，我想起來了，六年級的那個暑假，爸爸飛到美國來看我，然後跟媽媽談
了離婚……年底，他結婚了，再婚。
「到了。」我指著餐廳的招牌。
「停車場在那邊。」我把車往她手指的方向開，這個話題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