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Novembre 5 - 12

作者: ShyLes (人家會害羞 (拉板匿名ID))   2014-10-24 13:36:45
 清晨時刻。四周相當安靜。
 垂首閉眼的她可以清楚的感覺自己的心臟正不快不慢的跳動著。
 頂著太陽穴的槍微微晃動了一下,她彷彿可以看見那隻優雅細長的食指輕輕扣住板機
...
 突然一陣輕微但怪異的聲音竄出,挑動起他們緊繃的神經。
 槍身一晃,伊莉莎白轉瞬之間起身站立,舉槍就射擊姿勢,瞄準音源...
 是路。
 晨光之中,起床得太不是時候的路正胡亂抓著一旁的布料撕咬著,一邊發出咿咿呀呀的
不明聲音。
 兩人同時轉頭看著襁褓裡可愛的路,面面相覷。伊莉莎白愣了一秒隨即放下槍,表情怪
異,似乎一時間有些傻眼,那握著槍的手臂以僵硬的角度垂落身側,顯然對於寶寶突然醒
來這件事相當慌亂。
 唉,果然不是個好媽媽。
 「還是換個地方吧,讓寶寶看到這種事不好。」雪萊愣了幾秒,然後輕聲說。
 開始亂翻的路掙扎著以笨拙的姿勢從層層包裹中坐起身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也
沒有察覺到此刻室內詭譎的氣氛,卻在聽見雪萊嗓音的瞬間笑開了臉,蔚藍的眼閃閃發光
,直往雪萊的方向爬,嘴裡還發出意味不明的答答聲,看也不看自己的媽媽一眼,只是似
乎對於雪萊沒有像平常一樣主動過來抱住自己有些納悶。
 「看來他還比較喜歡你啊...」伊莉莎白緩緩開口,那語氣裡沒什麼沉痛感,只是有點
驚愕。
 這不是當然的嗎?白天工作,晚上忙著陰謀反逆,根本就沒什麼時間好好照顧小孩吧。
雪萊沒有作聲,卻忍不住為了這荒謬的場景翻了個白眼。
 這是為人母應有的表現嗎?剛剛明明還答應自己會好好照顧路的不是嗎?
 她無語地看著伊莉莎白而伊莉莎白就這麼愣愣的看著兒子往有雪萊的床邊爬去,表情竟
然異常的尷尬。
 過了幾秒,她垂下肩膀,頹然的放下槍,有些粗魯地一把將快要掉到地上的路拎回床中
央。俐落的關上保險,彈出彈匣清點了下子彈,旋又將那把上過油,保養良好只是沾了些
灰塵看來有些髒的槍踢回床底,接著踅回去動手幫雪萊的束縛鬆開。
 「幹,幹嘛?」雪萊對她突如其來的靠近嚇了一跳,鼻尖竄來她身上帶有點塵土味的清
淡花香,她縮了開來,結巴問到。
 「要放你走還有意見?」伊莉莎白動作迅速,一邊沒好氣的將繩子打好結收起,一邊往
牆邊的窟窿走,看也不看雪萊一眼,顯然對自己的疏忽有些挫敗與氣悶。
 「讓路看到是我的失策,上班時間也快到了,你走吧,要是哪天我真的因此栽在你頭上
,我也認了。」
 就這樣?
 雪萊愣愣的看著轉眼間就拋下自己,開始在房裡忙碌收拾的伊莉莎白,還來不及反應,
路就不甘寂寞的爬了上來,張開小小的手臂攀在她整晚動彈不得因而痠麻的大腿上,眼眶
隱隱含淚,顯然對於雪萊沒有像平常一樣過來愛的抱抱十分不滿。
 她反射性的就抱起眼前可愛而天真的路,輕輕晃著哄著。
 唉,原來平常晚上根本就沒人哄沒人抱啊。相處了幾個月,本來就有感情,加上這晚的
「家庭訪問」之後,她更是無法拒絕那雙閃閃發亮的大眼睛。
 果然是個好照顧又容易滿足的孩子,過沒幾秒,眼角還帶著淚花的路就笑開了,在雪萊
懷裡搭搭八八的好不開心,早晨六點燦爛的陽光打了進來,照著這張小臉像是花朵一般明
媚,輕易地將她被扭擰的心臟鬆了開來。
 伊莉莎白動作俐索而熟練,沒多久就把牆上的大洞偽裝好,散落在地上的起子工具箱也
很快就被隱藏在房間各個角落,整理完成之後,又是個普通無奇的簡陋斗室。
 接著,也不顧房間裡還有別人在場,她轉身就脫掉那套褪色破洞的工作服,光著身體把
頭探進凌亂的衣櫃裡東翻西找,不時還發出不耐煩的嘖嘖聲。
 ...這樣好嗎?
 不小心瞥見那一整片帶著疤但仍白皙光滑的美麗裸背,雪萊趕忙撇頭,把路放在床鋪上
,準備先行離去。
 「等等。」
 正往門口走沒兩步,雪萊突然又被出聲叫住,她緊張的轉頭,害怕這只不過是場鬧劇,
最終對著自己的仍是伊莉莎白的槍口。
 只是沒想到一轉頭,迎接自己的就是沐浴在晨光下,毫無遮掩的正面。
 「你,你幹嘛?!」雪萊被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趕忙撇過頭,感覺腦壓正在飆升。
 「什麼幹嘛?順便把寶寶帶走啊,我要去上班了。」伊莉莎白皺眉看她,那疑惑的表情
一派自然,好像清晨發生過了一切只不是場夢,依舊泰然自若,節奏緩慢的在雪萊面前套
上一套也不知道有沒有洗過,皺巴巴的廣播處制服。
 「呃,噢、噢。」雪萊回過神來,感覺臉上還一片熱辣。她低著頭小跑步到床邊一把抱
起骨碌碌轉著眼睛的路。
 「真沒用,只不過是裸體就臉紅。」在她身後,已經換好裝盤起長髮,正咬著口糧的伊
莉莎白以模糊但仍帶著明顯的嘲諷語調開口,一邊還明顯的以鼻孔噴氣表示不屑。「哼,
印度王牌。」
 什,什麼叫只不過?
 她一陣氣悶,想回嘴卻偏擠不出什麼機智尖酸的言語來,最後只能摸摸鼻子,低低的哼
了聲,做了個鬼臉,抱起一派天真無辜,一到雪萊懷裡就異常好動,正忙著拉扯雪萊衣領
往嘴裡塞的路往門口走。
 「來,路,我們走,離你媽媽遠一點才不會被帶壞。」
 或許是被那鬼臉逗樂,路咯咯的笑了出來,附和著雪萊的話。
 「馬!馬!」
 竟然開始學說話了。她驚奇的低頭看著咧嘴朗笑的路。
 小嬰兒的成長是很迅速的。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她就這麼親眼的看著路一點一點的長大
,已經慢慢的學會坐,學會爬,學會發音...接著他還將學會走路,跑,完整的表達自己
的想法...
 世界是這麼的大,而他要學會的,和等著他去探索的事物還多的呢。不管是好的壞的,
美麗或醜陋,總是要自己去體會不是嗎。
一直以為自己早就如同行屍走肉,對這世界早已失去期待的雪萊,忍不住為了自己的想
法嚇了一跳。
 她出神的看著那張燦爛的小臉,緩步走到門口,遲疑了半晌,回頭卻瞬間撞上那雙正目
送自己離去的冰藍色雙眼。
 「我加入。」然後她吞了口口水,迎上那視線,小聲但堅定地這麼說。「你的那個組織
,我加入。」
 雪萊得到一把裝了瞄準鏡的M1加蘭德步槍。
 這把槍被美國軍隊大量使用,因此對於到過南洋前線的她而言並不算太陌生,但會出現
在本土就很奇怪,讓她不禁暗自思忖他們那幫人的武器供應來源到底是什麼。
 不過,就算心底納悶,她也只是不動聲色的靜靜看著,等待伊莉莎白的下一步。她本來
就不是個有好奇心強的人,何況,如果與自己無關的話,有些事不要知道的太仔細反而比
較好。
 雪萊也沒有多問為什麼他們會知道自己射擊準度不錯這件事,像這樣底細被摸的一清二
楚的感覺很差,還是保持無知心情會好一點。
 想當然耳,在國內少見的槍,子彈也就不多。
 而且步槍對於慣常使用手槍,本來就很柔弱的她而言實在有些笨重了,何況也不熟練。
更讓雪萊對於此次的試射沒什麼信心。
 「只有四次機會。子彈很缺,要省著點用。」
 難得的假日下午,雪萊被帶到市郊一處無人的山坳上,盛夏的丘陵草木鬱鬱,充滿各式
蟲鳴鳥叫,使她們的動靜更為隱密,伊莉莎白低低的警告她,一邊數了四發子彈,把彈匣
裝進彈倉。
 「啊?四發?」以前練習打靶的時候,雖然對彈藥的管制也嚴格,但起碼也不是這麼苛
。雪萊有些訝異,卻隨即閉嘴,以免招來訕笑,她明白對伊莉莎白這些非正規軍隊出身的
人來說,自己大概是太嬌慣了。
何況,誰讓自己一時昏了腦袋答應加入,如果表現的不好,難保伊莉莎白會不會又反悔
而把自己殺了。就算不行也得行
 「你就瞄準點吧。」
 伊莉莎白無所謂地聳聳肩,把槍遞給她,看她接不住重達四公斤的槍而歪了一下的時候
勾了下嘴角,然後掏出耳塞塞住自己的耳朵,拿出望遠鏡,好整以暇的躲到一旁的樹幹後
面,顯然對於雪萊的抱怨一點也不在乎。
 「我真的很久很久沒開過槍了,你最好離遠一點。該不會膛炸吧,有清過槍了嗎?哪有
一開始就要瞄四百碼的,這槍的射程也沒多遠,這樣怎麼會準呢,不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
兒不吃草嗎...四百碼...我最討厭脫靶了...什麼叫就瞄準一點...哼,搞情報的根本不懂
這難度...」
 她神經質的輕聲碎念,也不管這樣會不會影響穩定性,一邊趴在一顆大石頭後方成臥射
姿勢,開了保險,仔細感覺那平衡,花了幾秒調整到舒服的姿勢和支點,盯著瞄準鏡裡的
一點,將食指輕輕放在板機上...
 「討厭,我實在不喜歡開槍...」
 砰。
 「雖然拿到這麼嶄新的槍,好像應該要感恩,但子彈不夠,練習的次數這麼少…」
 砰。
 「…不是很令人緊張嗎...嚇?!」
 才開了兩槍,突然一隻手按住她的肩膀,她嚇了一跳,抬頭發現跑去樹後面躲起來的伊
莉莎白不知為何又走了出來,居高臨下的盯著她,那表情似乎有點複雜。
 「幹嘛?」
 她有些緊張,卻只是硬裝出淡定的模樣,一邊思忖著如果伊莉莎白真打算在這裡把自己
給做掉該如何因應。
 「不要浪費子彈了。」
 「沒,沒有那麼差吧...」她心頭一緊,轉頭囁嚅著。
 「我看你,根本不需要練習啊。」
 伊莉莎白向山的另一邊努努嘴,悻悻然的說,或許本來還期望著她出糗。「兩槍都中靶
心。還要我特別把你帶來這裡練習,找我麻煩嗎?」
 雪萊小心翼翼的觀察她的表情,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肩窩,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所以
,我通過測驗了?」
 「嗯。」伊莉莎白挑眉,露出讚許的微笑,那口白牙在燦爛的陽光中閃閃發亮。「我想
,接下來一切會簡單很多的。」
 嗯哼,不是你扣下板機,當然簡單啊。看著那明媚的笑容,雪萊在心中暗自叫苦。
 但出乎意料的,接下來的一切的確比雪萊想像中的要簡單的多。簡單到幾乎讓雪萊感覺
不到什麼危險的地步。
 白天的雪萊仍然照常擔任著保母的工作,但在這一個半月中有四次,一到了深夜,她就
循著指示和事先調查好的資料,悄悄從伊莉莎白房間的那通道裡潛到如迷宮般龐大雜亂的
廣播處大樓內,再小心翼翼的從後門出去,遁入一片黑暗的城市之中。
 雪萊並不是太關心自己要「排除」的對向,從那些人的長相與習慣特徵看來,幾乎都是
一些黨內人物,日子過的快樂悠閒,一派的不知名間疾苦,至於那些人在哪裡工作,負責
什麼樣的事情,為什麼需要將之排除,伊莉莎白並不會特別提起,她也就識相地不問。
 有的時候,不要想太多,日子會比較好過。
 除了第一次的任務,有個代號「鷸」的老練成員陪著自己行動,後面三次,雪萊都獨自
完成作業。
謹慎而縝密的她,異常的適合這項工作,唯一的困擾是,任務中要保持靜肅秘密,要戒
掉一邊說話一邊開槍的習慣還有些痛苦。
 任務進行的滑順而流暢。或許是經驗與謹慎性格使然,也或許出於她異常敏銳的直覺,
每回鎖定目標後,她幾乎都能輕易地找到適當的制高點而沒有遭到任何一點懷疑或阻礙,
如何悄悄摸進老舊的公寓陽台或是大樓樓頂,她也越來越上手,簡直如入無人之境,要不
是有幾次她看見街角巡邏的警車,還真要以為整個城市都陷入無戒備的狀態。
 而雪萊良好的夜視能力與天生的平衡感更讓任務的難度降低了不少-只要一發子彈可以
解決的事情,她絕不會多浪費一絲力氣,精準,決絕,毫不憐憫。
 至於罪惡感或不安踟躕,留待回家再慢慢消化。
如果真有上蒼,雪萊很想問祂為何要賦予膽怯懦弱的自己這樣的天賦。她厭惡著這一切
危險的事物,卻總在每個關鍵的時刻捲入更多的麻煩之中,弄得自己滿身泥濘。她的能力
使她能夠輕而易舉的奪走別人的生命,但她的心靈卻不足以承受那樣的罪惡與壓力。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沉重而無奈的想著為何自己老是會和這些殺戮之事扯上關係。不過,
想到如果那些腐敗的生命消失,可以換來新的契機,那麼她就不是那麼介意自己的手染上
鮮血。說起來,比起在戰場上,一個半月裡殺了四個人也並不算是個太可惡的數字。
 何況,要後悔的話,當初就不要衝動做這個決定不就好了嗎。即使她不得不承認,這些
日子以來,伊莉莎白那番鼓動人心的話語正漸漸消退,殺人的罪惡卻漸漸增加,壓的她無
法負荷,她也不曾對著任何人顯露出一分一毫。
 早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只能在每個清晨,從惡夢中滿頭大汗醒來的時刻說服自己,這樣是為了所有人好。即
使她心知肚明自己從來就沒有那麼高尚的情操。
 至於這樣的行為會為自己帶來什麼麻煩,而這樣的任務又要持續到什麼時候(早晚會有
人起疑的吧?),雪萊倒是從沒想過。
 反正,以前的那個她,也不過就是渾渾噩噩的活著嗎?
 現在的她,似乎業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失去的,就算是為了路,多撐一天算一天吧。
 好不容易因為具有飛行的才能而離開矯正營,通過一連串漫長而艱辛的訓練,授階成為
軍官,真的到了所謂的「前線」之後,她才發現這一切遠遠和自己身陷矯正營時想像的美
好未來大不相同。
 被派到印度的她第一次開著戰機出任務時就明白,這不能算是戰爭,這只不過是一群合
法,披著制服的強盜們的搶劫(又或者是她對戰爭與和平的定義錯的徹底)。
 開著先進戰鬥機,訓練有素,處在完整編隊的機群之中的她,幾乎遇不到什麼「敵手」

 對方反抗的力量太過微弱,幾乎不能算是有空軍戰力,即使在偶而的遭遇之中,那些老
舊敵機和倉皇疲憊的飛行員都不能讓她感覺到有一絲的恐慌-他們甚至連逃跑都是緩慢而
無力掙扎的,或許偶而會有幾架被暱稱為 Zeke,由日本提供的零戰夠有看頭,但屬於零
戰的神話時代終究是過了,這些戰機的弱點早在她還沒到達印度之前就在課堂上提過無數
次,他們最後仍成為雪萊擊落數的一小部分。
 雪萊心知肚明,自己會被選上參加這一切的訓練,成為國家首位女性戰鬥機飛行員也不
過就是戰時需要一些所謂的「榜樣」罷了。
戰況吃緊,國家需要的不只是男丁,可以的話最好連女性都能投入戰局,但即使如此,
身為女性的她也不過是被擺在這民怨四起的殖民地裡發酸發臭,面對印度人民憎惡的眼神
與男性同僚輕視的眼神。
欺壓這些殖民地的百姓算什麼?連毫無主見的她都覺得受辱。
 毫無疑問可以脫離青年矯正營活下來的自己是幸運的-如果扣除掉以大欺小的羞愧以及
殺人的罪惡感的話。
 開著幾乎是那時最先進的德製 Me-462 戰鬥機,在南亞戰區簡直是殺雞用牛刀,即使擊
落了一百架,一千架敵機,恐怕都不夠格成為王牌。
 儘管並不願意,但她還是被加上那個稱號,「王牌」。
 「王牌」可以冷靜從容的擊落敵機,偶而享受纏鬥的快感,看著著火的機翼垂直下墜衝
破民宅引起火海,看著跳傘逃生的飛行員被地面上毫不留情的機槍捅成蜂窩,看著戰線逐
日前進,而一張一張痛苦死去的臉成為她肩上的功勳。
 而隨著時光推進,她竟也慢慢麻木,不再為了自己小小的不安與憐憫而有所遲疑,只是
她開始每晚做著噩夢。每換到新的基地,她總得要求單獨住在最角落的宿舍,以免自己深
夜的夢裡叫喊出聲。
 儘管背負著那麼沉重的罪惡,她仍不得不承認,自己熱愛飛行,享受著駕馭戰鬥機的感
覺,而這份差事也正是她需要的,她不可能放棄。
於是她也就只能飽受惡夢與幻影的折磨,繼續在醒來之後坐上戰鬥機,順利排除所有障
礙,完成每次任務,不管是偵查,戰鬥,掩護...
 這世界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各種形式的戰爭,在不見血光的地方,也同樣會有別的型
式的角力,這些角力復又演變成更多實質上的戰爭。
 而戰爭是殘忍的,要活下來,只能各憑本事。
 畢竟,這世界對她也未曾手下留情過。為了苟活下來,她吃足了苦頭,熬過多年的折磨
,咬牙成為這個抓走父親的邪惡政府的走狗,成為殘酷的戰爭機器。
 一切只是為了,父親還活在這世上的小小可能。
 或許他只是被軟禁起來罷了。畢竟,父親在戰鬥機研發方面可是專家哪。
 或許他仍然在城市的某個大樓裡,參與一架又一架的飛機的產生...
 只要待在空軍裡面,就有機會打聽到消息的...
 只要他還活著...
 即使雪萊對於這機率有多渺茫心知肚明,而德軍進口的戰鬥機慢慢增加,軍方日益降低
的研發數更讓她心寒。
 但只要父親還有可能活著,她就不會先死。
 所以她讓自己變的堅硬冷酷,在馬來亞的上空擊墜了八架飛機,在砂拉越和婆羅洲又分
別擊落了六架,用機槍低空掃射過幾艘艦隊甲板上的士兵,在婆羅洲的雨林裡兩刀刺死了
一個一等兵,又用手槍射死了另外兩個,當然,還要加上這個月以來,被她在遠處以狙擊
槍暗殺掉的四個黨員,還有另外一張即將加入的臉...
她沒對這些人有過一絲猶疑與寬容。
 這個骯髒混亂的世界殘酷且從不對誰寬容,所以很抱歉她並沒有多餘的籌碼對誰輕縱,
她所能做的也就僅僅是努力記住那些臉孔,使他們在自己心底活著,折磨自己,好讓她不
那麼罪惡。
 一張張死去的臉浮現,將她包圍,無語的瞪視著她,那表情似乎是仇恨,是怨懟,是質
問,是悲傷或是更多她不能理解的什麼,血淚相和流了下來,滴在她臉上...
 「嘿,醒醒。」一道壓低的聲音伴隨著輕輕的搖晃,在雪萊耳邊響起。
 「爸...」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茫然的面對一片漆黑,一時間不知自己所在何處,而此時又是何
時。這陣子以來不正常的作息已經將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生理時鐘撥亂。
 臉頰一片濕潤,她知道自己八成又在剛剛的睡夢中哭了。
 「你今天有該做的事,記得嗎?」清冷的聲音像是微涼的雨打過耳際,引起一陣甜美的
顫慄,將她仍漂浮在印度上空的思緒全數拉回。
 是伊莉莎白。她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房間裡?
 「唔。」
 她悶哼一聲,暗自納悶著,卻仍然僵硬的維持趴睡的姿勢一動也不動,靜靜感覺心底緩
緩升起的一陣鈍痛。
 
 她當然沒有忘記自己今晚必須出的任務。
 雪萊對於自己被交付的任務向來是謹慎而不厭其煩的反覆計畫著的,不可能因為睡了幾
個小時的覺就將這一切拋諸九霄雲外。她只是因為做了惡夢才有些遲鈍罷了。
 她也沒有忘記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沒有忘記此時出現在身邊的人對自己的無情,不,雪萊從沒有一時半刻忘記過,越是愛
她,越是想擁抱她,就越是恨她。
 或許是以為雪萊還沒醒透,伊莉莎白仍然靜靜的待在一旁沒有離去。
 「時間還沒到吧...」她低聲咕噥,對於對方的無動於衷感到有些焦躁。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雪萊總覺得,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她都能夠感覺到直勾勾的視線正
打在自己臉上。她想像那雙清澈的冰藍色雙眼此刻的倒映,內心充滿矛盾與苦澀。
 什麼人都有可能都會欺騙自己,包括眼前的伊莉莎白。
 只有自己騙不了自己。
 此刻她的心臟因為對方的出現而雀躍的跳著,即使明白對方對自己已經沒有情感,每個
見面與談話都只是為了任務所需,假使必要時,她也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再背叛自己一次,
她仍然為了對方癡迷著,從沒有一刻不為了對方心動,她仍然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思緒為
了對方牽動,每個選擇都是與對方有關。
 她是那麼渴望著眼前的人,卻也比誰都更明白,對方的靠近只會傷害自己。
 「我知道。但你做惡夢了。」伊莉莎白輕聲回到,那語氣柔緩但總有股說不出的篤定,
鼻間傳來她身上好聞的,淡淡的花香,讓雪萊貪婪的又偷偷深吸了一口。
 「...我又大叫了?」她戒備的轉頭,睜開眼迎上那視線,卻又馬上觸電般撇開頭。
 雪萊的夜視能力極佳,但現在從那灼灼的視線看來,對方未必就比較差。
 「你瘦了。」
 伊利莎白並沒有回答問題,靜默持續了幾秒,然後就在雪萊嘆了口氣準備起身動作前,
對方突然細微的吸氣然後發話,那音調清冷,在黑暗中卻莫名的溫柔軟綿,像是五月天裡
安靜的小雨,聽在雪萊耳裡竟然有些寂寥。
 「你過得不好。」還沒來的及開口反駁些什麼,下一秒伊莉莎白又開口這麼說,緩慢,
似乎帶著某種思量的語氣。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話題,雪萊愣了一下,卻馬上趕到心底有股無以名之的火悄悄竄升。
自從那日雪萊答應加入組織之後,她們之間似乎就只剩下與任務有關的話題可以聊,哦
,或許自己的身體狀態影響著任務能否遂行,所以也算在她的職責的一部份,畢竟鷸可是
交代過她得好生看著自己哪。
雪萊默不作聲,品嘗著嘴裡的苦澀,千頭萬緒在心裡迴繞,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回答些什
麼。
 的確。雪萊即使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瘦了。
 好吧,或許「瘦了」有些輕描淡寫。
 這些日子以來她幾乎快要不成人形,臉頰凹陷,顴骨凸了出來,顯得可怖,而每當她換
衣服時,也總能輕易的看見一根根的肋骨貼著薄薄一層失去光澤的皮膚。
 說起來國家的確常處於一種資源短缺的狀態,每餐只能吃五六分飽的狀態,但也從沒聽
說過有誰被餓死,真要把自己此刻枯槁而如柴的身形歸因於營養不良似乎也說不過去。
 她很清楚,連她自己都憎惡著這些「任務」,她不喜歡偷偷摸摸地躲起來開槍,更不喜
歡殺人(說起來誰會喜歡呢),何況還是這種一點也不光明,沒有尊嚴可言的死法。
 她不喜歡對自己一派公事公辦,就事論事的伊莉莎白,更不喜歡明明怯懦還要強裝勇敢
,反覆受傷還要假裝不在乎的自己。
 這些日子以來,她又開始來來回回的做起各種惡夢,即使醒著的時候也總是疲倦不安而
食不下嚥的,這樣雙面偽裝的生活已經耗去她太多的精力。
 對於伊莉莎白的話,雪萊竟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莫名地覺得想笑。
 自己的確過得不好。
 此話不假,而且明顯的誰都看得出來。
 不過當造成這一切痛苦的元兇以憐憫同情的語氣對她說這種話時,那才真的是可笑而可
悲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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