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電腦前,一邊整理照片,一邊琢磨著,
該用什麼樣的文字描寫出和女孩邂逅的場景:
『這是一個明朗的午後,陽光從稀疏的樹葉間穿透,散落在葡萄園內,站在五六個身材魁
梧的男人之中,那抹纖細的身影顯得特別嬌小,戴著一頂棒球帽,馬尾扎在身後,手上拿
著剪刀,俐落地修剪枝葉,不時與身旁的同事交頭接耳,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她的
身影,人也不自覺地朝著她靠近,想看清棒球帽下的容顏。
「Hey, What are you doing here? Are you a visitor?」她身旁的某個男人叫住了我,
不知不覺我已經走到了離她僅剩三公尺左右的距離。
她聞聲轉過頭,那是一張過分美麗的臉龐,東方的精巧和西方的精緻在她臉上毫無抵觸的
共存,帶一點黝黑的健康膚色展現著活力,她面帶疑惑地望著我,嘴角卻噙著一抹輕笑,
這一抹笑容,比剛才喝的每一杯葡萄酒,都更加醉人,讓我再也移不開目光。』
寫到這裡,我關了筆電準備休息,明天還得開車回雪梨處理事情和搬家。說來也有點丟人
,原本在雪梨工作都已經找好了,這次來面試只是因為正好離開工還有一個星期,面試地
點是在距離雪梨兩小時車程的一個小鎮,原本是單純當做旅遊,這下卻為了美女,完全改
變了原先的計劃。
這個小鎮以葡萄酒聞名,到處是葡萄園和酒莊,讓我來面試的正是一個酒莊裡附設的餐廳
,他們正在招一個助理廚師,要具備做簡單的西餐和甜點的能力。或許是因為對這個工作
無所求,沒有壓力,所以面試的過程中反而能用蹩腳的英文自在的對答,明明對葡萄酒一
竅不通,卻也能勉強說出點想法。
正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酒莊兼餐廳的老闆,和他擔任甜點師傅的老婆都很喜歡我,不斷
地請我品嘗他們酒莊的酒,甚至最後直接和我說,如果我願意,明天就能來上班。我只能
笑著說還要回去考慮一下,但心裡當然還是打算回雪梨,畢竟那裡有朋友一起合租房子,
生活上有照應,況且這個小鎮就沒幾個華人,憑我這種蹩腳的英文在這裡單獨生活,還是
勉強了些。
然而這些考慮,在見到她那瞬間後,完全被我拋到九霄雲外,我愣愣地望著她的笑容,結
巴地問了句:「Are you working in this winery?」 她笑著回答:「Yes, I work as
a winemaker.」
於是,我頭也不回的走向老闆的辦公室,接下了這份工作,後天正式上工。
隔天,我開車回雪梨,去和原本要去的那間餐廳道歉,再回到和朋友們合租的房子裡搬東
西,當然也少不了被眾人討伐了一番,而我沒有聽任何人的勸,和大家道歉,並謝謝他們
前段時間的照顧後,便義無反顧地帶著行李離開。
走的瀟灑,但我一路上在車上也在煩惱著接下來的一切,最現實的就是要重新找房子,如
果沒能找到人一起合租,那房租必定是我負擔不起的,更不要提工作的環境裡真的全都是
外國人,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的英文能應付…。正當我一邊開車一邊煩惱時,手機卻突然響
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澳洲號碼。
「Hello?」我帶著一點疑惑接起電話
『Hi is this Christie?』電話那頭傳來的女聲有點耳熟,但我一時也想不起是誰。
「Yes, Christie speaking, um, um…Who are you?」我把車靠邊停了下來,如果是跟老
外講電話,那我還是停下車專心講電話比較安全。
『This is Andrea from The Rock Winery, we met yesterday in vineyard, do you
remember me?』聽到她的身份後,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麼會打給我!
「Yap, of course I remember you! 」我難掩語氣中的興奮,還想再說點什麼,但一時
之間完全組織不出語句。
『I ring you because…啊,我和妳說中文妳是不是比較方便?』她突如其來的一句中文
讓我整個人愣住了。
「妳…妳會講中文?!如果妳能講中文那當然最好!」
『呵呵,我媽媽是台灣人,從小就有教我中文。我是想問妳想不想找人合租房子?』
傳來的爽朗笑聲讓我又想起她昨日午後,頂著陽光站在葡萄園裡的身影。
「當然想,我正在煩惱這件事,妳有朋友有房子要合租嗎?」事情的發展真是完全出乎意
料,她竟然還是會說中文的半個台灣人,這樣以後聊天也方便多了,而且或許房子的事也
能解決。
『我朋友沒有,是我在找,我的flat mate最近搬走,剛才John和我說妳確定要過來工作
,我就想說妳可能也會需要找房子,我住的是有兩個房間的Unit,離酒莊開車大概
十五分鐘,如果妳想來看看的話,今天就可以來。』
她的話一說完,我立刻捏了下手,會痛!看來是真的,我的天菜找我當室友?!
我應該是把所有的好運都用在這裡了吧!
「好啊,當然好!我現在在從雪梨開過去的路上,到那裡大概五點了,妳方便的話把地址
發給我,我直接過去看房子可以嗎?」
『Too easy! Driving carefully, See you then!』
「See you!」
掛上電話我仍然在原地呆了幾秒,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本來擔心的房子和語言,現在看
來都可以解決,發動車前,我收到了Andrea發來的地址。
Andrea住的公寓是在小鎮中心,位在一樓半的小公寓,我爬上樓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
敲了敲門,很快地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她明亮的笑顏出現在我眼前。
『HI Christie,快進來吧!』
再看見她還是讓我一下移不開目光,和昨天不同,這次她離我更近,我也能更仔細的欣賞
她的五官,她的睫毛很長,擁有一對琥珀色的眼珠,眼窩很深,鼻子高挺,卻比一般外國
人來的秀氣,嘴角時常掛著笑容,笑起來時,兩邊臉頰會有淺淺的酒窩。
Andrea帶著我參觀房子,這個公寓外觀看起來是有點舊的紅磚房,但是內部的裝潢卻都還
算新,該有的設備也應有盡有,房間裡有一張Queen Size的雙人床,簡單的書桌,衣櫃,
房租兩人平攤下來是每人130澳元一週。雖然我本來以為小鎮的房租會便宜些,但是昨晚
在網上看了下房子後,我覺得這已經是很好的價格了,離鎮中心近,對面還有小超市。
「我要租的話,今天就能住下來嗎?」雖然我有在背包客棧預訂房間,但是如果能直接住
下自然更好。
『當然可以,只是你沒有床單跟被子,不然現在時間也還早,我帶你去Central Mall買些
必需品?』Andrea為我們各倒了一杯水,她今天沒有將頭髮綁起來,髮絲掉到眼前時,她
用手將深棕色的頭髮向後撥,轉過頭來看我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真是三生有幸。
買完東西回來後,Andrea說今晚她要去朋友家裡喝酒聊天,問我想不想去,我婉拒了,但
是和她說如果她喝多了,可以打電話叫我去接她,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後綻放了一個大大
的笑容,說:『You are so sweet, girl』 還順帶摸了我的頭,而我只是別過頭,說:
「記得要打給我」,她輕輕笑出了聲,說了句沒問題。
Andrea離開後,我便開始整理行李,鋪床單,裝被套,全部弄好後,我滿意的環顧四周,
從今天起,我在澳洲的生活要有一個全新的開始了。
我用剛買好的食材,簡單煮了碗麵,觀察著客廳的擺設,看得出來Andrea是個很有生活情
調的人,飯桌上有用酒瓶當花瓶插著的幾朵玫瑰,墻上有用軟木塞的拼成各種小圖案,還
有高低錯落的架子,有的架子放滿了書,有的架子放著酒標精美的酒瓶,除了冰箱外,還
有一個恆溫酒櫃,裡面放滿了葡萄酒,我瞬間覺得自己真是住進了一個酒鄉澤國。
『Would you like to pick me up?』十點半的時候,Andrea真的打了電話過來。
「當然啊,把你的地址給我,我去接你」剛才她出門時沒有開車,是朋友來接的
『You are really sweet』她又笑了,帶著一些酒意。
「妳快發給我吧,我現在就準備出門」一掛電話我立刻套了件外套,拿了車鑰匙和手機就
下樓,在車上拿起Google Map搜著她發來的地址,便驅車前往。
在去買東西的時候,從和Andrea的閒聊間,我得知她媽媽是台灣人,而爸爸其實是法國人
,所以Andrea小時候是在法國長大的,12歲到澳洲。Andrea是個很健談的人,毫不吝嗇地
和我分享著她的遊歷,她爸爸是一名釀酒師,原本是在Saint-Emilion的一間酒莊工作,
之後因為想嘗試在不同的風土和環境下釀酒,所以接受了南澳某間酒莊的邀請,舉家搬遷
到澳洲。
在她搬來澳洲後,由於她爸爸工作的緣故,她待過很多地方,南澳的澳洲葡萄酒聖地
Barossa Valley,Adelaide,西澳的Margaret River,現在她爸爸到了他畢生嚮往的
Coonawarra,在那片紅土地上展開了自己的事業。
而她受她爸爸的影響,從小就熱愛葡萄園,熱愛葡萄酒,從Adelaide的葡萄酒學院畢業後
,去法國實習了半年,回到澳洲後,便選擇到Hunter Valley的這間酒莊繼續累積經驗。
她在講起過去的遊歷,聊起那些不同葡萄酒產區時,嘴角總是忍不住上揚,臉上洋溢著光
彩,在這之前我對葡萄酒的了解,大概只停留在知道有紅的白的,紅的澀澀的,白的酸酸
的,偶爾有些會甜甜的比較好喝。
她說的那些地名我一個都不認識,但卻迷上了她講話時的風采,默默的把她說那些的地方
記在了心裡,一個個去Google,希望能離她的世界,更近一點。
「Andrea,妳怎麼不在屋子裡面等,外面很冷吧」南半球的七月仍是冬天,在晚上,港口
城市的海風刮得尤其厲害,但當我開到那裡,卻看到她站在路邊,我趕緊幫她開了車門讓
她進來。
『妳對這裡的路不熟,天又晚了,我怕妳找不到』我開了車內的燈,她的雙頰因為酒意有
些泛紅,笑容也比之前多了些慵懶的感覺。
「妳看起來喝了不少,會頭昏嗎?」我又看了看Google Map,確定了回去的路線,便踩下
油門往回開。
『我從十歲就喝葡萄酒了,沒那麼容易醉。』她笑著說道,調整了一下椅背,找了一個更
舒服的角度半躺了下來。
「十歲?!天哪,十歲我應該只知道喝可樂跟雪碧吧,妳還記得妳第一次喝的葡萄酒是什
麼味道嗎?」我一邊開車一邊和她聊著,我很喜歡聽她聊所有關於葡萄酒的事。
『當然記得,Christie,那妳記得妳第一次喝的葡萄酒嗎?』我本以為她會開始說故事,
她卻以問為答,反問了我。
「嗯…第一次好像是那時候還在讀餐飲科,學做西餐的時候,我們老師帶來了一瓶,好像
是法國紅酒吧,然後讓我們每一個人都嘗嘗,因為紅酒和西餐是分不開的,我記得我大大
的乾了一口,覺得好難喝,又澀又酸。
後來我專攻甜點,所以對葡萄酒就沒有再進一步的了解,只是偶爾聚餐會喝喝,我比較喜
歡有點甜甜的那種葡萄酒,而且那種甜葡萄酒好像也比較能跟甜點搭配吧」
我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著,在她這個專家面前說搭配簡直是班門弄斧,她卻是很認真的聽我
說,嘴角仍是帶著笑意。
『你們老師說的沒錯,葡萄酒和餐點是分不開的,法國人講餐酒搭配用了一個很浪漫的詞
,“Marriage”。葡萄酒跟餐點的搭配就像兩個人的結合,不管是什麼樣的酒,都要找到
最適合的那個餐才能表現出最好的一面,就像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要找到最適合的人才
能最幸福的生活。』
她說完,我正好開到家門口,我們一起下車,她笑著說幸好今天有我,我看著她,想的卻
是,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酒,而我又是什麼樣的餐,不知道,我們搭配在一起,會不會是
好的Marri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