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接下來袁澍在忙完新酒裝瓶的作業後,
她們釀酒團隊就要去我們酒莊在其他產區的葡萄園視察,
要出差一陣子,八月底會回來。
而新酒是在九月初正式發佈,到時候酒莊內就會有各式的推行各種促銷,
餐廳的新套餐也是預計在九月上旬推出。
在成功設計出菜單前,我想先暫時對袁澍保密,
在袁澍出差的期間,就是我準備的最好時機,
所以我決定趁著車上閒聊時,套一下袁澍的話,讓她聊一聊那些酒,於是我突然問道:
「那些馬上要裝瓶的春天系列,是妳從去年就想出來的點子嗎?」
袁澍微微轉過頭來看我,像是沒想到我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但還是開口回答了我:
『嗯,差不多是去年的這個時候,有了這個Idea。
我覺得葡萄酒和四季是可以相互呼應的,
有些酒適合冬天,有些酒適合夏天,
有些酒讓妳喝了會覺得有秋天的味道,有些酒妳聞著就有春天的氣息,
所以想做這樣的一個系列,讓喝的人能夠從酒裡面喝出四季。』
我一邊點頭一邊接著問:
「那為什麼選用那三種酒啊?妳之前不是說你們剛開始要釀酒的時候,意見有分歧嗎?」
袁澍這回想了想,才道:
『其實一開始想到春天,我只有想釀粉紅酒,
因為我覺得那是最適合春天的。她應該像春天的氣候,
是個有點公主脾氣的含蓄少女,
時而害羞嬌嫩,時而溫婉多情,時而春寒料峭,沒人能猜得透她的心思。
但是後來和他們討論以後,卻給了我很多不同的春天印象,
生機勃勃,春意盎然也是春天;陽光明媚,春色滿園也是春天,
所以我們決定用不同的酒去表現春天不同的風貌,
這樣的春天才完整。』
袁澍直視前方地開著車,
但我從側面卻能看見她講著講著,嘴角便不禁上揚,
棱角分明的五官線條變得柔和,
我們沿著海岸線開,景色應是美不勝收,
但在我眼裡,卻完全不能和眼前這道風景線媲美。
聽著袁澍的回答,我便想起那天喝的三款酒,
粉紅酒像多變的含蓄少女,
氣泡酒則像春天的花園,百花齊放,
紅酒像春天的森林,萬物待發,
一幅春天的景象確實透過三款不同的酒在我腦中被勾勒了出來。
但是光是有畫面不夠,帶有春天元素的食材那麼多,
我要用哪些才能和袁澍所表達出來的春天契合,
要不是想保密,我真想直接問袁澍有沒有什麼配餐建議,
但我最後還是忍住了,只是繼續開口問:
「那妳用了哪些葡萄品種啊?它們有什麼特性嗎?」
袁澍又轉過頭看我,打趣道:『妳現在是轉行成記者了嗎?』
我擔心她起疑心,有點惱羞成怒地道:「好奇一下不行嘛」
看著我的反應,袁澍笑出了聲,笑道:
『當然可以,
嗯,粉紅酒用的是Pinot Noir,她是一種非常嬌貴的葡萄,迷人卻又難搞,
喜歡較為寒冷的氣候,而且對土壤要求也很高,不種在石灰質黏土裡,很難成功,
除此之外,對於降水的要求也很苛刻,多一點少一點,都可能毀了她。
她最標誌的香氣,就是各種紅色水果,櫻桃、草莓、覆盆子等等,
陳年的Pinot Noir紅酒還會有皮革,還有那種蕈菇的氣息。
不過粉紅酒不會,她釀出來的粉紅酒基本具有很精緻的果香。
所以我覺得Pinot Noir釀的陳年紅酒像貴婦,
年輕的紅酒或是粉紅酒,像少女。』
我仔細的聽著,只差沒有拿著筆和紙記下,
袁澍講完以後,疑惑地問我:『妳真的聽得下去嗎?這些都是有點專業的知識了』
我當即點頭如搗蒜,
聽袁澍多講點總比我之後設計菜單時去Google來的生動多了,
袁澍又笑了笑,然後繼續道:
『紅酒用的是Shiraz和Viognier的混釀,Shiraz是紅葡萄中很霸氣的一個品種,
酸度高,單寧也比較重,偶爾還會有些辛香料的刺激感,
澳洲的Shiraz最特別的是在於,大部分都帶一點尤加利樹的氣味,
也常常有黑胡椒的辛香。
而和他混釀的Viognier是香氣明顯,但味道比較淡的一種白葡萄,
可以襯托Shiraz,卻又不會影響成品的風味。』
小遠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突然說道:
「Shiraz有辛香料的刺激感,但陳年後常常能有巧克力蛋糕的味道,
大概就像葡萄酒裡的女皇,霸氣四溢的同時,
妳還能從細節裡喝出一絲甜美柔情」
我知道小遠喜歡喝酒,但直到那天在海邊聊天,
我才知道她大學念的也是和葡萄酒有關的Wine Business,或許之後能去請她給我點建議。
袁澍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小遠的看法,接著道:
『最後就是氣泡酒啦,這個我上次和妳提過,
Moscato只是一個麝香葡萄的一個統稱,基本上就是指用麝香葡萄釀的酒,
不過這次的Moscato裡面,
我還加了一些其他的白葡萄品種,讓風味更加複雜了一點。』
我暗暗將袁澍說的這些記下,打算明天就開始設計菜單,
小遠跟著加入話題後,又是笑語不斷,
三個半小時的車程很快就到了,將小遠送回去,我和袁澍到家時也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我將東西放好後,便在客廳邊喝水邊伸懶腰,
袁澍推開房門看見我就笑道:
『我這個昨晚沒睡好又當司機的都沒有伸懶腰了,妳有沒有那麼累啊?』
聽了袁澍的話我頓時有點不好意思,只好道:「欸…那來來來,妳坐過來,我幫妳按摩」
袁澍挑了挑眉,一副不相信我會按摩的樣子,
但還是坐到了我面前的椅子上,
我先輕輕地將她披散下來的頭髮向前撥,
用手按上她脖頸時,我感覺自己的心跳速度扶搖直上。
由於做麵包時,經常要揉麵團,所以我的手勁比較大,
以前在家裡我媽喜歡讓我替她按摩,
一開始我對按摩一點概念也沒有,於是乾脆把我媽的肩頸想成麵團,揉捏拍敲,
卻沒想到我媽很是滿意,大為讚賞的覺得送我去學西點真是送對了。
之後我也經常幫女朋友按摩,
尤其是那個後來才知道她早已是人妻的女友,
每次我幫她按摩完,她總是會笑說自己根本是愛上我的按摩技術,
總覺得我一定跟哪個師父學過手藝…
『嗯…好舒服,剛剛那裡,對對對,啊…對,好舒服啊』
聽著袁澍發出的聲音,我的臉不禁紅了起來,
對,我以前經確實常幫女朋友按摩,
而且更經常按摩按到最後,直接按上床,或是在床上按摩,最後卻越按越深入…
我盡量逼著自己不要想多,只是按摩,
但卻在替袁澍按到頸椎上方時,
手不小心輕輕滑過了她的耳朵。
我立刻感覺到袁澍整個人輕顫了一下,
她倏地轉過身,先是怔怔地望著我的手,然後又突然站起身,
她一站起身我便緊握住她的手,
於是我們腳尖相對,雙眼相望,我感覺她有回握著我,
夜晚寧靜的讓我只聽得見我們彼此的心跳聲,
她眼裡是我的倒影,而我的眼裡,只有她。
最後還是我怕自己按捺不住,
深怕自己再也無法滿足於靜靜相望,於是開口道:「妳,肩膀不酸了?」
『好多了,妳按摩也按的太好了吧』
袁澍收回了輕握著我的手,我卻一下沒忍住,
又再去握住她的手,她怔了一下,
我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趕緊圓道:
「妳手好冰喔,像這樣搓一下虎口會比較暖啦!」
袁澍面上又是漾起一抹微笑,
放開了被我輕握著的手,
笑道:『妳這樣真像那種推拿師傅,妳到底有沒有學過按摩啊?』
她鬆開手的瞬間我仍是有些失落,勉強讓自己神色如常,
微瞇著眼道:「這妳就不知道了吧,其實甜點師只是我的副業,推拿才是正職。」
袁澍笑著點了點頭:
『看來我不只有大廚,還有按摩小妹了。
好啦,明天還得上班,我要休息了,妳也早點睡』
我微微笑著和她道晚安,
卻在她轉身進房後再也無法佯裝若無其事,
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自己的臉立刻垮了下來。
明明告訴自己應該知足,
卻還是忍不住地去期待她有所回應,
放任自己的心隨她的一顰一笑而起舞,
但其實我和她的一切,
早在她之前說,絕對不會和她媽媽走上同一條路的一刻,就該結束了。
想到這裡,我不禁開始考慮,
在半年合約到期後,是該想辦法繼續留在這裡,
又或是離開這個有袁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