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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和情感的關鍵，有時候是數學問題。
妳和她，為什麼成為妳們，為什麼又還原成妳和她，
可能只在於，某個等太久的紅綠燈，某個發送得恰到好處的晚餐邀約，
某個足以納入永恆的一分鐘。
然後又因為一分鐘的遲疑，誤點的電車，晚了一秒說出口的心情，
關係改變，重整，又回到原點。
走過的路，作出的選擇，通常不可逆。
在時時刻刻分分秒秒中，言語或行動計算得不夠準確，
沒被接住的瞬間，也就失落了。
在同一間公司待得久了，好處是年假可以累積，
一年7天，兩年10天，三年14天，
工作第三年半的年底，我的年假還有13天，
請掉的一天，是因為租屋處馬桶故障，必須約水電師傅來維修。
與學姊在醫院重逢的那天，同事幫我請了半天事假，
隔天我進辦公室，整理前一天累積的待辦事項，
跟設計同事對過剩下的瑣碎製作物。
幸好是年底，沒有腦力激盪會議或是比稿，
上頭的創意總監已經請假去歐洲旅行，我把剩下的13天年假一次請完。
在中午之前，我就抵達醫院，
學姊不在大廳，打電話也沒人接聽，
我直接坐電梯去加護病房樓層，家屬等候區的電視定頻在佛教節目，
有個中年阿姨一邊吃香蕉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
學姊坐在附近的椅子上，
她一定累壞了，以一個不自然的姿勢睡得很熟，
我猶豫要不要叫醒她，最後選擇不要。
從公司到這裡的路上，我因為趕時間出了一身汗，
坐定之後想把圍巾拿掉，發現學姊只穿了單薄的棉質連帽外套，
我脫下大衣，蓋在學姊身上。
吃完香蕉的阿姨，轉頭看了這裡一眼，嘴裡發出嘖嘖聲。
電視裡的人說，要做好事，說好話，把善念發射出去，
我拿出手機，發現這裡訊號很微弱，可能都被善念阻擋了路徑。
午間新聞播到一半，學姊醒了，她盯著我的臉發愣，
在那短短的也許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她努力聚攏意識，分清楚夢與現實。
「妳來了。」學姊說。
「對。」
「今天不用上班？」
「已經請好假了，不用擔心。」
學姊坐直起來，提起差點滑落的外套。
「妳今天穿得有點少。」我說。
「我記得我穿很多。」學姊說，轉頭看看四周，「我的外套不見了。」
「那我們去找找，順便吃點東西？」
學姊沒有回答，我知道她暫時不想離開這裡。
「我今天都還沒有吃東西欸。」我補充。
「好。」學姊說。
我們坐電梯回到大廳，巡了一圈後，
在座椅區發現她的黑色Burberry風衣，
口袋裡的手機還在，耗完電力自動關機，但是長夾不見了。
像個乖順的小孩，她安靜地走在我身旁，
我問想吃什麼，她搖搖頭。
太多事物擠壓，反而堵塞語言。
我點了粥跟湯麵，讓她先選，她慢慢地小口吃粥，
粥還剩下大半碗，學姊就放下湯匙。
然後我們回到加護病房樓層，
她指著地圖上的標示，指著「家屬」兩字。
「幸好不是家屬也能夠在這裡等。」她很勉強地笑著說。
香蕉阿姨已經不在位置上，電視正在播韓劇，
一對中年夫妻並肩而坐，
不知道是為了電視上的悲慘情節，還是自身的遭遇，
妻子正在大聲地抽泣。
我將剛剛買的礦泉水打開，遞給學姊，她依舊小口喝下，
電視嘩啦嘩啦響，我坐在她身邊，她安靜地流眼淚。
這是最近也最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