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Nov.5 - 倫敦, 1945 - 3

作者: pinktooth (阿發)   2015-01-04 23:41:17
瑪莉.莫德雷。這名字不足以解釋一切,卻奇異的像個答案。
深夜裡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保持鎮定警醒,安靜地繞著遠路,沿著街道的死角走回家,
難得沒有任務要辦,她卻一點都輕鬆不起來,那名字在心頭盤繞,弄得她思緒一團混亂。
閉上眼睛,她以為會是模糊的臉孔卻清晰地浮現面前。
一頭直而棕的短髮和深色的瞳孔昭示著她外來者的身分,像父親般略微狹長的臉與高瘦
身形,不多話卻總是微笑著,看上去收斂而溫和,但仔細望進那雙眼睛,會看見奇異的光
芒,危險而燦爛。
在那多年之後,她和莫德雷出席了同一個場合。事後從旁人相機留下的畫面看去,兩張
相異的臉孔,不同顏色的瞳孔,看向遠方的眼神以及眼底閃爍的光芒卻如此相像。
她一直以為兩人天生是敵手的,那一刻才發現,或許兩人眺望的景色或許並無二致。
是什麼讓她們走上不同的道路而又在某個分岔點上相遇?
如果在來得及之前好好想過,或許後來的一切都會不同。但那時的伊莉莎白從不為這個
命題感到困擾,在她的認知裡,她們本就如此迥異且勢不兩立。
伊莉莎白還未遇過什麼非得殺死的仇敵不可,但對付對手,她從來不知寬容。
胡思亂想之間,國安部的員工宿舍已經近在眼前。秋天陡然滑落的氣溫冷卻不了她混亂
的思緒,只有呼呼作響的狂風吹的她心頭更加紛亂。
到底該不該告訴安,詹姆士的死訊?
她沿著那棟老舊四層樓建築的後面,輕巧的踏上垃圾桶,攀上一段煙囪,將自己晃上二
樓一扇嘎拉作響的窗邊,翻進走廊底,這條路線是她自己設計的,一開始覺得危險重重,
現在爬起來卻越來越輕巧無聲。
真希望自己有想像中那樣強壯勇敢。
明知這個時候安應該已經入睡,即使要開口,也不是現在,她仍然忍不住在打開門前嘆
了口氣。
然而在打開門後,面對她的卻是滿室的空蕩。
夜裡的倫敦瀰漫的濃霧蒙蔽了視線,模糊了聲響,以往隱身之中總覺得安全的她,此刻
卻心慌意亂。
冷風將她的臉凍僵,她不顧一切地在刺骨的寒風之中奔走著,找過每個安最有可能會去的
地方,卻什麼都沒發現。
她在這龐雜的城市裡,突然迷失了方向。
或許他們都早已離家太遠,認不得路也忘記了自己本來的樣子。她奮力奔跑著,四處張
望,快要凝結般厚重而寒冷的霧氣包圍著她,卻不能控制過往美好的回憶翻騰,無法控制
眼淚從倔強的眼眶流下。
她就這麼跑著,肺葉與鼻腔灼燒著,雙腿機械性的動著,幾乎快要麻木。
直到她繞了好大一圈,終於在離家一哩外的16街邊找到那抹身影。
深夜一點鐘,抱著襁褓,走在路上的安微微駝背,縮著身子緩緩走著,一時間竟然瘦弱
憔悴的教她認不出來。
但伊莉莎白無暇顧及這個,只是衝了過去拉住安幾乎只剩骨頭的上臂,氣急敗壞的低吼

「你在這裡幹嘛!」
或許沒意識到自己此刻身處此地有多麼突兀危險,安有些遲疑的轉頭看她,眼底的警戒
一閃而逝,又恢復平時空洞的眼神。她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看著伊莉莎白,站在原地,
像是發條鬆掉的機械般,運轉著卻無法發揮功能。
明明離的這麼近,明明那雙翡翠般綠色晶瑩的雙眼應該倒映著她的臉孔,卻好像什麼都
沒有。
這夜裡,漫著霧,充滿各種想的到與想不到的危險,先不說流浪漢或者蒙面仔,光是這
寒冷刺骨的天氣,抱著出生沒幾個月的路在外頭到處晃盪…
「你!」
原本湧到喉頭的一連串質問與指責在那空洞的眼神中瞬間消散。伊莉莎白瞪著面無表情
的安,忍不住倒退一步,渾身打了個寒顫。
「你哭過?」或許是伊莉莎白的反應太異常,安有些不穩的開口,以往流暢的女中音不
知何時變的生鏽般刺耳沙啞。
「我…」她猛的抬頭,反射性的想否認,卻在那瞬間安擔憂的眼神中,連原本強忍著的
情緒也一併瓦解。
她該否認的,或者起碼故作堅強,何況此時此刻一點都不適合示弱,但她卻只是聽見自
己以哽咽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崩潰似的低喊。
「你是不是都已經忘記了?忘記我們是那麼愛你,忘記你曾經是你?安,拜託你,醒過來
好不好?你這樣,我快擔心死了,就算是詹姆士知道,也不會希望你這樣的。」
「我知道,伊莉莎白,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很好。你本來是那麼野的孩子,這段時間裡卻
努力把我們照顧的很好。我知道這世界仍然運轉著,而我該好好振作起來,過正常的日子
,負起母親的責任。甚至是詹姆士…」
安往前一步,伸出冰冷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所有逝去的溫柔似乎瞬間都回來了,卻
帶著幾乎叫人心碎至死的憂傷。
那曾經帶著桀傲野性與溫柔笑意的碧綠眼瞳,此刻像是一泓死水,而曾經年輕而堅毅的
臉孔在一系之間蒼老的讓她幾乎快要認不得。
「但是你知道嗎?我再也感覺不到了。」
安輕聲開口,語調是那麼輕柔,但當她抬起頭對上那雙綠色的美麗眼睛,卻發現兩行淚
早已靜靜爬過那張憔悴的臉孔。
安喃喃自語著,似乎不能控制自己,語調越來越尖,到了最後幾乎像是咆哮。
「我再也感覺不到愛,感覺不到安全,感覺不到快樂,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你根本不
了解他們是怎麼對我們的,他們折磨我,拷問,毆打,什麼你想不到的事都做了。但是為
什麼?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詹姆士?」
「為什麼你還好好的在這裡?為什麼被帶走,被折磨的人不是你!」
那刺耳卻有力的聲音迴盪在清冷的街道上,回音振動著伊莉莎白的耳膜,也幾乎將她的
心震碎。
大半夜的在街上大叫簡直是找死的行為。
她應該阻止安的,卻只能呆滯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張因為過度用力而跡近變形的臉,一
頭被剪短的紅髮在夜空中亂舞著,怒張著的瘋狂眼底散發出森冷恨意。
她想要伸手抱住那脆弱的軀體,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一抹溫熱的濕意滑過發麻
的臉頰。
在這瞬間,她終於明白,那個在八歲的寒冬裡,牽著她的手走過漫長的路回家,輕輕在
她頰上一吻,柔聲喚她「我的小妹」的安已經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在這比深淵還黑的夜裡,她突然感到不能呼吸。
安說的對,她的確不了解安受到什麼樣的折磨,但她知道自己寧願用自己的所有去換詹
姆士的生命以及安的幸福,她寧願被折磨的是自己。
那些問題,她不是沒在深夜裡看著安在睡夢中掙扎的憔悴臉龐問過自己,然而當這樣的
問句從安的口中出現,她還是感覺到心臟像是被撕裂開來一般尖銳的痛楚真實的教她幾乎
要蹲在地上無法呼吸。
她從來沒有一刻感覺自己如此軟弱,想要乾脆放棄掙扎。
如果這世界真是如此醜惡殘酷,為什麼得要他們用自己脆弱的身軀去抵抗?
「我知道你現在很希望我去死。」
「我…」
「不過很抱歉的,我還是要另外找個地方安置寶寶,畢竟他也是詹姆士的孩子,我不能
把他交給一個無能的母親照顧。」但最後她只是聽見自己用堅硬冰冷的聲音開口。
「此外,我答應會替你和詹姆士報仇,一命換一命。這是我的承諾,說到做到。」
「下車,有事需要談談。」
黑色的豪華轎車離開克羅肯希爾的一座大莊園,駛過長而緩的下坡路,深夜郊區的霧氣
瀰漫,即使每隔幾尺許都設有路燈-就一座倫敦東南邊的荒涼小山丘而言,是有點不尋常
的氣派-車子還是得小心翼翼的沿著不甚寬闊的蜿蜒道路緩慢下山,以免不慎墜落一邊的
低谷之中。
出了莊園不過五分鐘,轎車在路中間突然停了下來,迷霧之中,幾個人影圍住車,而一
把Mk-1就透過半開的車窗頂在司機的太陽穴上。
「外頭這麼冷,何不你上車來呢?」開車的女人穿著一身筆挺軍服,看起來訓練有素而
精幹,雙手卻毫無警戒意識地搭在方向盤上,看看黑暗中臉孔模糊的人影又瞄了一眼那把
槍,神色之中一點驚慌也沒有,反而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強盜小姐?」
「那也未嘗不可。」伊莉莎白聳聳肩,收起槍。「只是希望少校明白,前方的橋裝了整
整五十公斤的黃色炸藥,裝好引信,您不會希望撞開我們衝過去的…至於迴轉嘛,可惜路
太窄了,你該叫偉大的總長把路修的氣派些的。」
「都聽說莫德雷少校深得伊斯頓總長的寵信,看來還真不是誇大。」她打開車門坐進副
駕駛座,看著車內舒適的內裝,駕駛座與後座間甚至有深色的隔板,顯然是特別供伊斯頓
這樣重視隱私的顯貴乘坐。
「派了這麼好的車,只是忘了附個司機給您。」
「哪裡的話,我當總長的司機都不配呢,這車要是炸壞了我還真只能以死謝罪。」莫德
雷直勾勾的看著一派從容的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神秘客,語氣陡的變冷。
「說吧。有何貴幹?」
「我來替詹姆士復仇。」
她安靜地看著眼前已然形同陌路的異母姊姊,過了半晌才拉下蒙住臉孔的布巾。
「但在那之前,我想先知道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瑪莉。」
「嗯,你似乎總是學不會正確的見面打招呼禮節,不過還是得說聲好久不見。」
莫德雷的眼底沒有一絲驚異,只是微微瞇起那雙深灰色的眼,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
笑。
「至於我親愛的兄弟詹姆士…為什麼我要?你猜啊。」
「我沒有心情和你玩猜謎遊戲。」她沉了嗓子,不耐煩地瞇起眼。
「怎麼會?你不是一向最喜歡玩遊戲嗎?還是,你終於發現這世界對於很多人來說,從來
就殘忍的不能是場遊戲,嗯?」
「殘忍的是你。從剛才到現在你只是一直在兜圈子,何不就勇敢點承認自己幹了什麼?
」她瞪著莫德雷,嚴厲地開口。
「不,我沒有打算否認。我只是好奇,你既沒有證據,也找不出犯罪動機,又有什麼理
由如此斬釘截鐵的懷疑我呢?」
「你!」她愣了半晌,忍不住咬起牙關,一瞬間那把Mk-1就頂回莫德雷的太陽穴上。「
我勸你不要耍嘴皮子了。」
「嗯,看來你的確受到挺不錯的訓練,但你怎麼會以為那樣就足以對付一個軍人?」莫
德雷覺得有趣似地笑起來,那雙深色的眼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那麼,如果我說,那不是我幹的呢?」
或許看穿伊莉莎白眼裡一閃而逝的猶豫,她垂下眸摸了摸脖頸,復又露出那抹伊莉莎白
以前從沒見過的,從容而覺得有趣似的笑容。
「不過,既然你這麼覺得,那就是我吧。伊莉莎白,反正,你從不把我當成姊妹,那麼
我不把詹姆士當作哥哥又如何?或許我曾經和你們一起住在那個不屬於我的地方,被迫接
受我不想要的卻永遠得不到我渴望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越變越強,也得到了能夠信
賴的同伴,我懶得和你小打小鬧,也不會讓任何可笑的藉口成為我的絆腳石。」
昏暗之中,莫德雷聳了聳肩,順手扭開車內的燈。「噢,別這麼衝動嘛,雖然我很有興
趣看看我柔弱嬌貴的小妹開槍,但可不希望為此送掉小命哪。」
「我可沒有和你談條件的意思,即便今天必須賠上我的性命,都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這裡
,你必須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價,姊姊。」她冷冷地說,挪動食指開了保險,槍口動都
沒動一下。
「我只需要一個答案,那會決定你死的痛苦或快活些。」
「嗯,輕易把死掛在嘴上可不行。」出乎意料的,她的異母姊姊只是勾起一邊嘴角,以
獵豹般帶著優雅與平衡的危險眼神掃過她的臉。
「我敢肯定你這小賤人以後絕對能讓很多人為你去死。」
「這麼說好了,如果你現在真的死在這裡,安怎麼辦呢?你有問過她是怎麼想的嗎?所謂
的代價憑什麼是你決定?狡猾是一種天性,小妹,但魯莽也是。」
莫德雷的毫無畏懼地回視她凌厲的視線,笑意更深了,看上去受過風霜的手輕輕地彎起
,敲打著方向盤,像是在製造什麼戲劇效果。
「又或者,你可曾思考過,如果現在安也在這裡,該怎麼辦呢?」
作者: dust1000 (dust1000)   2015-01-04 23:58:00
作者: psophiej9 (歲祈)   2015-01-05 01:42:00
作者: ghjcm (punchhh)   2015-01-05 19: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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