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打噴嚏的時節逼近，先冷得范瑾瑞流鼻水。
身旁的張大教授嚴肅盯螢幕，準備新學期的教材。
她說沒空出去要加班時，張秀紅便理所當然進駐她事務所裡，
佔據一旁無人的桌子，忙自己的事。
張秀紅的側臉好看。輪廓深，鼻子如山稜，眼窩則是深谷，
長而密的睫毛拖長影子隨黃光打在眼皮上，像是上了眼影。
濃豔的張秀紅，到她這來時，喜歡素一張臉，長針織衫搭牛仔褲皮靴，
簡簡單單地像是學生那樣。
豔紅欲滴的紅花摘下來，壓在書裡，久了是恆常耐看的紅。
她也喜歡這樣的張秀紅。
看什麼？那雙眼含笑射過來，像是質詢。
范瑾瑞揉眼睛，又伸懶腰，「好累啊。」
用腳勾了張跨腳凳到跟前，張秀紅睨了一眼，「妳過來。」
依言坐定在矮凳，張秀紅在後方，微涼的手貼在肩頸，她一陣哆嗦，
重手勁落在酸軟處，她皺眉享受。跟張秀紅越近，那股廣藿香的氣味便越深沈地纏住她，
像是掉進纏繞不見線頭的繽紛絲線裏頭，除非狠狠剪斷，不然是出不來了。
張秀紅漆黑的眼珠閃爍，鮮白頸子被自己捏紅了，白裏透紅像是白兔的脣吻，
可愛，想要咬一口。
「好了。」范瑾瑞按住張秀紅的手背，站起身。張秀紅湊上前，從後方緊抱，
不安分地揉捏范瑾瑞繃在白襯衫底下的胸部。
喘息著說等一下，范瑾瑞拉下百葉窗。
她們之間的不明不白，持續一段日子，隨時間越滾越大，張秀紅越來越熱情。
卷宗被摔在地上，裸背接觸到冰冷的桌子，她起了一陣哆嗦。
張秀紅埋在她胸口，熱燙脣舌勾畫，逼她嘴脣越咬越緊。
安靜的辦公大樓傳出那樣的聲音，以後出門怎麼見人，下身一緊，身體更興奮。
身體對折，黃色桌燈被轉到兩腿之間，水潤暈紅的色澤在照耀下宛如寶石，
張秀紅濕熱舌頭舔上去，同時重重抽插。
「妳最愛我幹妳了。」
但願淫靡水聲肉擊聲蓋過張秀紅過分的話，聽覺太敏耳根太紅，她還是聽見了，
身體縮緊吸了張秀紅一下，張秀紅越發狂野。
桌上流了灘不明不白的液體。
她虛軟地靠在張秀紅身上，半闔眼。肌膚相靠那樣溫暖，渴望能持續，
渴望時間凍結在這一秒，不往前也不往後，把她們倆就地封釀。
巔峰的滋味，金黃醇透如蜂蜜般稠的情意，張秀紅熱烈吻她，
好像有這樣一個吻，她就不必發問也不必多想。
背脊的涼對比張秀紅手腕抱起的溫，她想著，如果她不了解張秀紅有多好。
她了解張秀紅就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沒良心。
過了當下她們能有什麼，她不清楚。可是，時間一步一步把她推入井裡，
她溺在裡頭，口鼻用蜂蜜鑲塗，無法呼救，甚至是甘甜的。
她又愛上張秀紅了。
111.
新學期第一天，林月遙進了課堂，民法聽在耳裡索然無味。
老師是好老師，她不是好學生。
三類學生後來還是跨到一類組，照父親的期望，填了法律。
分數畢竟不夠成為鄒其曠的學妹；但那種負心人，離她越遠越好。
在這一切無味中，她慶幸父親被調到高雄去。
跟連詩萍從海邊回來那天，父親意外早歸，嚴厲的目光鞭在肌膚，
莫名的罪惡感讓她坐立難安。
她跟連詩萍沒什麼，沒有任何事不符合父親的期待；再說，
自從兄長離家之後，父親也幾乎不在家，也不可能知道這陣子是跟誰出去。
林承恩說，妳的成績不如去填文組，志願要填法律。
她沒有異議照填。坐在課堂上，她覺得不抵抗是罪惡，忽然敬佩起離家的兄長。
一直以為哥哥懦弱，但是後來，哥哥竟然離家不再回來。
她從父親的表情讀出，哥哥完全背離期待。
不要提哥哥，父親的表情說。
哥哥到底過得如何，她不確切知道。
她收過幾則哥哥傳來的消息，跟她講了一串住址，一個陌生人名跟電話。
有事情可以找哥哥，也可以找哥哥的朋友阿黑。
她回說好、謝謝，沒再聯繫過。想起來發現，自己感情如此稀薄，這麼冷淡。
那些時候熱烈愛著鄒其曠的自己，彷彿是另個人。
鐘聲響起，才走出教室，就接觸到高溫的視線。
那個角落，一架腳踏車旁有座人行高爐，發燙發熱，身上還掛著她的午餐。
她接過食物，一同坐在路邊的桌椅吃。
她很困惑，對連詩萍是什麼情感。
在這個世界上，是連詩萍對她最無微不至，光亮高溫的黑眼瞳，對她熠熠發亮。
有時被看得不自在，胸口湧動害羞罪惡，像是麥芽糖那種牙齒會痛會怕蛀牙的滋味。
不討厭，有點喜歡，有點害怕。
有時候期待連詩萍牽起自己的手，被牽起時，又忍不住偷偷逃出那高溫出汗的手。
好像有什麼不對，說不出來。
但是這段日子下來，她漸漸不記得喜歡鄒其曠的心情，
她偷偷把自己塑造成沒什麼感情的人，所以像是壞掉的熱水器，
對連詩萍有時熱的，有時冷得沒有一點表情。
系上相熟的人叫她晚娘，說她繃著一張白臉蛋，有夠臭。
她是對人不冷不熱的，她好像沒有太多感情了。
連詩萍眯著眼睛，很幸福地在臺北街頭穿梭，後頭林月遙蓋在安全帽下的思緒，
彷彿一點都不能干擾她。
只要能陪在她身邊，只有她跟林月遙，其他都沒關係，
把自己想成單細胞生物，她就能這麼單純，忽略掉偶爾上心的刺：他們之間的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