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晨,明亮的陽光透過整排敞開的窗打進教室照亮蒼白的牆和慘白的臉龐,講台
邊教授對著投影幕口沫橫飛的比較著程序導向和物件導向的差別,類別和物件又如何如何
,大概是整個教室裡最有精神的人了。
從後面看過去,可以發現大約有三分之一的人正忙著吃上課時偷溜出去系館後門早餐車
買的早餐,三分之一的人還在彌留狀態,另外還有一些在抽屜裡看漫畫,低頭把玩手機,
散發著星期一早上特別濃重的頹廢氛圍。
江時晴其實很想像那些坐在第一排,不時點頭給予教授正回饋的同學們一樣好好打起精
神認真上課,無奈太陽穴傳來的陣陣抽痛伴隨喉嚨的燒灼感不停打斷她的思緒,抽乾她的
力氣,只好病懨懨的趴在桌上,無神地偏頭看著一旁的妙妙一邊踢掉夾腳拖摳著腳皮一邊
做筆記,無力反抗只能任由整個周末累積的疲憊感挾帶著趁虛而入的病毒恣意肆虐,果然
不該仗著年輕力壯就熬夜熬太多天嗎。
下課鐘聲響了,上課鐘聲又響了,教授仍然像是一串太長的程式碼,跑的飛快卻始終沒
有停住的意思,她的眼皮越來越重,就在進入快速動眼期的瞬間,隔壁的妙妙突然伸出那
隻原本饋在椅子上,皮正摳到一半的腳掌輕踹了她一下,當下她以為教授點到自己起來回
答問題,嚇的差點沒心臟病發。
回頭才發現是黃妙果正對自己笑的莫名花癡。抽什麼風?江時晴惱火的瞪了一那張欠揍
的圓臉一眼,卻看見黃妙果比著窗外。
教室就在系館一樓的邊側,窗外隔著一條紅磚走道,就可以看見機械系館的教室,也正
在上著課,裡頭的學生鏡像般映照出和這頭一模一樣的邋遢頹廢。
不過江時晴無暇注意到這些多餘的小細節。
順著黃妙果的手指往外看,窗外站著的正是賴瑋。
她不自主的屏住呼吸,怎麼也想不到心心念念一整個周末的人會就這麼出現在眼前。
賴瑋的站姿端正,明明是很安靜的姿態,卻有一種協調的感覺。一頭直順的長髮在陽光
下閃閃動人,小小的臉沒什麼表情,卻自有一種恬淡的美好,潔白而沒有皺紋的亞麻襯衫
,捲起的衣袖露出略帶線條的手臂,對比於教室內披頭散髮,穿著T shirt,高中運動褲
和夾腳拖,擺出各種不雅姿勢的的女同學們,簡直是天使一般的存在。
過了幾秒她才回神,羞窘的發現賴瑋正帶著有點疑惑的神情回望著發愣的自己,視線裡
卻有種和平常不大一樣,說不出的嚴肅。
起身欲偷溜出教室,轉頭卻看見黃妙果仍然掛著那個花癡的燦爛笑臉。
哼,原來是因為看到賴瑋,這女人憑什麼,區區一個高中同班同學,裝什麼熟絡。她幼
稚的瞪了一眼黃妙果,仗著自己正背對賴瑋,對眼前的妙妙做了個歪斜的鬼臉。
「你...你找我?」快步走出後門,繞到旁邊的紅磚走道上,來到賴瑋面前,或許是身體
不適的關係,她瞬間覺得心臟跳得好快好快,四周旋轉著,一陣暈眩。
「你的東西沒拿。」賴瑋轉過身來看著自己,微笑著,卻是客套疏離的那種。
她低頭看著賴瑋手裡的安全帽,心底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卡住,停止運作。
她當然不可能說的出口,可是那頂安全帽是江時晴逛了好幾家店,挑了好久才買到的。
兼具包覆性又不至於厚重悶熱,款式雖然不特別,但是也算好看,當然不是什麼不得了的
東西,卻也是一筆花費,上個星期五載賴瑋回家時,故意忘記拿回來,她還以為,賴瑋會
留著,這樣她下次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騎車載賴瑋出去。
「這個...這是要給你的...」抬頭對上賴瑋那對鎮定而難以捉摸的深色眼珠,陽光突然
曬的她有些發昏,她低下頭囁嚅著,又怕說了好像很奇怪。
「可是,我用不到。」賴瑋沉默了幾秒,令人難以忍受的尷尬開始蔓延,最後她只是淡
淡的這麼說,客套卻不帶笑意,有股不容拒絕的沉緩。
「謝謝你,你還是留著吧,放在機車上以後載人可以用到。」
或許是她臉上茫然失措的表情太明顯,賴瑋看著她幾秒,微笑著又補了一句,不知道是
出於什麼樣的意思。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可能讓你很無聊,和我相處也真是偏勞你了,謝謝你….隔壁班
那個女生,很厲害吧,祝你成功打敗她喔。」
那句點下的毫無牽念,語畢又是那個客套疏離的微笑,然後她輕輕欠身,不等江時晴有
所反應就轉身踏著悠長卻很有一股律動感的協調步伐離開,留下呆立在原地的江時晴,看
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口,滿肚子不合時宜的話,不知說與誰聽。
這頂安全帽是送你的,也只想送你。
雖然是這麼微不足道到,連當面跟你說,這是要送你的,都難以啟齒的東西。
可是,這是因為我想騎車載著你去任何可以讓你忘記那些複雜心事,暫時擺脫偽裝的地
方。想載你,也只想載你。
或許就連擁有這樣的想法都只是多餘。
她模模糊糊的想著剛才賴瑋轉身離去前的模樣。果然是...教養吧,擺出那種疏離的姿
態,不留痕跡的就把兩個人的距離拉開,卻又是那麼有禮貌的樣子,而那樣的客套反而更
是顯得自己不識相。
不對,或許,在擺出這樣表情的時候,自己就已經不在賴瑋的眼裡了。
那樣優雅而完美的姿態,讓江時晴突然覺得自己其實離賴瑋好遠。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
樣子有什麼不對,但此刻她卻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自卑。
但是隱隱在自卑之後,更巨大的失落在心底蠢蠢欲動,太陽照的身體開始出汗,她卻覺
得好冷好冷,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跟個笨蛋一樣,默默縮到系館巨大的陰影底下,一股
說不上是什麼的噁心感覺從胃底湧上,胸口像是硬生生缺了一塊般刺痛起來,她突然好想
蹲在地上大哭。
所以最後,就只是這樣了嗎?
可惡,明明一開始就該知道不會有什麼結果啊。
賴瑋加上病毒,江時晴心神不寧了一整天,下午的實驗課還差點因此被烙鐵頭燙到手。
「你幹嘛?中秋快到也用不著這麼應景。」被分配到跟自己同組,坐在一旁的隔壁班同
學李曼淳冷冷的說,手上的老虎鉗依舊俐落的動作著,輕鬆撥開銅線的外皮。
「嗆屁啊。」可以把銲錫鎔化的溫度也真的是燙到可以烤肉了,幸好只是微微擦到,江
時晴悻悻然的把烙鐵插回架子上,趴了下來看著自己的手,有氣無力的回嘴。「像你這種
沒心沒肺的大正妹,不能理解我的無力感啦。」
「嗯。」
「嗯屁啊。」
李曼淳的長相的確出眾,雖說是從高中到大學都很有名的冰山美人,一副神聖不可侵犯
的模樣,其實整個高中時代的緋聞沒間斷過。
唉,果然人正就是正義。雖然不知道李曼淳在情人面前會不會是另一個模樣,但是同校
這麼多年,江時晴早知道這女的狼心狗肺的可以並且聰明的太過冷冰。
「對啦...說起來,你不是...閱歷無數嗎...哼,大概也只有你甩人的分吧,真好喔。
」
「大家好聚好散,沒有什麼甩不甩。」李曼淳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下,嘴上依然雲淡風輕
的。
說也奇怪,李曼淳平常跟誰都一副講兩句話就嫌煩的模樣,卻意外的和江時晴有話講。
「喔是喔,哪天你被甩了再講這句話也不遲。」
李曼淳突然停下動作,轉頭看著她,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嘖嘖,要是拍下來傳出
去,不知道要讓多少人瘋狂。
「原來是被甩了。」
「哪,哪有啊?!」尾巴瞬間被重踩一下,她虎的一聲坐起身來急忙否認,甩過去的馬尾
差點被李曼淳的老虎鉗夾到。
「可惜,夾到的話才有趣。」李曼淳盯著手裡的老虎鉗,再睨了她一眼,視線又轉回眼
前的電路板,嘴巴吐出可怕的話。「而且是個令你不能捉摸的對象,你自己覺得不如她。
」
「什麼什麼?!!你幹嘛擅自分析我啦?!跳出來跳出來!!」被連擊中的江時晴臉色一陣青
紅再也嘴硬不起來,只能氣急敗壞的叫著,就只差沒有進行一個拍打主機強制關閉程式的
動作。
「呵。」李曼淳只是輕笑一聲。「真好看穿。」
「欸...大正妹...」沉默並沒有超過五分鐘,一點也鎮定不下來的江時晴又按捺不住的
往李曼淳那裡靠攏,帶著討好的笑。「就是,嗯,我喜歡的那個人...她突然來找我,態
度變的好奇怪...還跟我說了很奇怪的話...然後...反正我就越想越奇怪...」
李曼淳逕自在電路板上插上整流器和導線,另一手拿起烙鐵,頭也不抬。「你想知道她
在想什麼。」
「嗯。」
「更想知道該怎麼做才能逆轉情勢,得到她的心。」
「嗯嗯嗯!」
她熱切地看著李曼淳而對方露出一抹險惡又專業的笑。「那,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歡勞
動服務吧?」
「…好啦這學期我都會幫你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