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和往常一樣,吃完飯一個人來到附近的森林公園散步走走,
不一樣的是,今天是跨年夜,所以公園裡的人不多
我坐在公園的石椅上,突然有人從後面拍我的肩,
我一轉頭,什麼人都沒看到,只看到一個站立的小木頭,
它突然開口講話: 「你還是一個人嗎?」
驚嚇之餘,我似乎面對奇怪的人事物,也很容易冷靜
我說: 「你會講話?」
它說,五年前人類栽種它時,它就發現自己跟其他樹木不一樣,它有嘴巴會講話
到現在,五年了,它遊蕩在樹林裡,不屬於樹木群的一份子,但也不是人類
看到人類總是需要躲起來
我問它: 「那你看到我為什麼不躲呢?」
它說,我長的跟其他人類不一樣,不是長髮,也不是短髮,而且常看到我一個人在公園裡
所以想問我,是不是也跟它處境一樣?
聽它這樣說,不知為何,有點開心
我問它: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它說: 「好」
就這樣,我生活開始有了它的陪伴
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一起睡覺
我還去童裝部,幫它買了一件衣服,它穿起來就像是真的人一樣
最重要的是,我在心靈上也有了陪伴,
每看完一本書,我就會跟它分享我的心得,
受挫了,也告訴它我的難過,
做事做到煩了,還會對它吼叫發洩
我開始想… 這位小木頭,可能是女生
某天晚上,我突然發現,小木頭竟然開始長出頭髮,聲音也越來越像女生的聲音,
我好高興,我想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有一天,小木頭的衣服被刮破了,我買了一件新的替換,
幫她脫衣服時,看到令人怵目驚心的一幕
她身上充滿了一道道很深的刻痕,讓她整個身體,看其來比當初單薄許多
「為什麼會這樣?」
她說,每當我跟她分享心情,分享書,分享生活的開心與不開心,她的身體就會起變化
我問她: 「為什麼?」
她回答: 「我雖然會講話,但我終究不是人類,你跟我分享這些心情時,
會讓我變得越來越像人類,你的開心與不開心,就像刀子深深刻在我身體上,
可是你別擔心,我仍舊是木頭,所以我不會痛」
我很確定她不會痛,所以我還是繼續跟她分享我每天生活的點點滴滴
我想我離不開她了,
她已經是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我看過什麼書,她知道
我的難過,她也知道
我的寂寞,有她分擔
但是,日復一日,問題還是來了,
她雖然不會痛,但她的身形變得好瘦,這些刻痕,不斷地在挖掉她身體的厚度
我問她: 「我們該怎麼辦?」
她想了想:「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了,第一條路,你可以把我嘴巴以上切掉,
讓我看起來像正常的小樹木,然後把我放回森林裡,畢竟我是樹木,
我需要的很簡單,就是陽光,水,空氣,土壤。或者,就讓我們繼續下去,
珍惜當下,互相陪伴到最後一刻」
我驚訝的說: 「回去當一般樹木? 你知道你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奇蹟嗎?
你會講話,也開始了解我的開心與不開心,你不只是木頭,你是個人了啊!」
那天,躺在她旁邊的我,怎麼都睡不著,
我該怎麼選擇呢? 讓她回去公園還是讓她在我身邊?
翻來覆去,最後我起身,去廚房拿了菜刀,從它嘴巴以上砍下去,就像劈材一樣
她不見了,它是一根木頭了
但我終究無法把它放回去森林裡,它那單薄的身體,被我製成了標本
我把它放在小小的玻璃罐裡,拿去歷史博物館,
我跟他們說,這從前是一個會講話的木頭,它身上的刻痕記錄著人類的知識還有七情六慾
它是木頭,但也是人類,那一道道刻痕就是人類最好的文化歷史記錄
請把它擺在歷史館裡向眾人展示!
就這樣… 日子一天天又過去了,小木頭現在還躺在歷史博物館裡,
我仍舊是一個人,孤單時就會去博物館看她,我看起來就像是一般參觀者
跟其他人一樣,一起看著展示窗裡的小木頭,聽到旁邊的人嘖嘖稱奇這個曾經會講話的木頭
我很高興大家都知道,這世界上曾經有一個會講話的木頭,
但沒有人知道,它記錄的其實不是人類的歷史,而是我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