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了,放學下班後的人們正休息著,不知哪家的窗戶傳出鄉土
劇的狗血對話,煎魚濃重的氣味飄盪在晚風中,遠方的晚霞還盤桓著,整條街上的燈都已
點亮。
在這並不昏暗的夜裡,我家是唯一一片黑暗的房子。
我下了車向教官微笑揮手,看著那台白色的本田civic消失在街口後,不甚靈活的花了
幾分鐘以左手掏出鑰匙開了門。
客廳也是一片黑暗,我推開門摸黑打開樓梯口的燈光,一走上樓梯的轉角,一道震耳欲
聾的樂聲就朝我襲擊而來,鼓點砰 砰 砰 的撞在心臟上,讓我差點沒心律不整。
這個鳩佔鵲巢的許瑞亞在幹什麼啊?!
我皺著眉,摀著發疼的耳朵打開房門,只見許瑞亞趴在地上讀著課本,一動也不動的好
像很專心,完全沒聽見我回家的聲響,一邊還以不大正確的握筆姿勢在課本上面註記些什
麼。
這傢伙倒是很用功嘛,這麼吵還能讀的下書,也算是特技。
我轉頭看見地上擺著一組嶄新的床頭音響,正大聲反覆唱著hello之類的詞兒,旁邊有
幾張CD,排列的看起來像是方才被人隨手翻了一下丟在那兒。
房間裡有淡淡的,和此刻吵鬧的快令人爆炸的搖滾樂音一點也不搭的,清新的青草香味
,我猜想是她買的草本沐浴乳。
是剛洗好澡吧?竟然還趴在地上,我可是兩天沒掃地了耶,髒死了。
不知道出於什麼樣腦殘的衝動,我迅雷不及掩耳地衝到她旁邊,伸臂作勢將她一把勒住
。
「搶劫!」
本來以為她一定會嚇一跳,沒想到許瑞亞一點反應也沒有,甚至連頭也不回,只是淡淡
丟了聲。「很幼稚。」
「什麼嘛,自以為很成熟,老妖女。」我悻悻然地回嘴,卻只得到她回頭冷冷地看我一
眼,勾起一抹不屑的微笑。
「手都不痛了啊。」許瑞亞的語氣總是平淡的我搞不清楚那是問句還是肯定句,但來不
及思考語意為何也來不及思考為什麼許瑞亞知道我手會痛,我瞬間想起自己下午扭到的左
手此刻正架在她纖細脖子上,看起來還好像全好了,挺有力挺軟Q的樣子。
吃驚地抽回左手,本來沒啥症狀的卻反而因為動作太快而痛的飆出眼淚來,我抱著左手
,在地上跳腳,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呵。」許瑞亞從容地露出她經典的幸災樂禍微笑,瞥了我一眼,慢慢爬起身來,拎著
課本和筆坐到牆邊。
我蹲到地上把音響的音量調小,順手拿起旁邊那張專輯,好奇的打開想找找看有沒有歌
詞本,看看那到底亂七八糟的是在唱些什麼。
「喂這音響是怎麼一回事?」
「今天發薪。」
「我說你啊...怎麼這麼愛亂花錢呢?那組音響不便宜吧?你又不會待…」我把說到一半
的話硬生生吞回去,佯裝沒事的打開衣櫃翻找起衣服準備洗澡,發現許瑞亞的衣服就整坨
塞在我衣櫃的一角,皺巴巴的,好像還帶有一點點濕氣,我嘆了口氣,把衣服摺好分類疊
起。
我不說不想發生的事,怕說了就會提早成真了。
你又不會真的待多久。我本來差點說出口了。
而許瑞亞只是看了我一眼,又把視線放回歷史課本,顯然對於我的咕噥一點都沒興趣。
發薪...對喔,我都忘了,這傢伙現在也還算是工作中吧,每天辛苦的監視著我,還這
麼認真的讀著書好稱職的假扮成高中生,還真是敬業。
我。我只是她工作的一部份。
「欸,你...如果,如果啊,我們沒有辦法回到未來,你是不是就必須一直監視我啊?」我
把頭藏在衣櫃門後,期期艾艾的開口,明明想問卻又害怕被聽到,瞬間有種想把自己悶死
在衣櫃裡的衝動。
「不。」說話很清耳朵果然也很靈,許瑞亞動也不動的繼續趴在地上,連頭也不回,語氣
冷淡而不帶猶豫「等我恢復得差不多,情況也穩定下來之後就得回去。」
「大概再幾個星期吧。」許瑞亞認真算著,大方地公布進度,明明是平靜的語氣卻讓我心
裡有鬼的覺得他好像在高興。
「我想也是...」能力可以恢復的話,幹嘛跟我這個討厭的包袱綁在一起。只是我沒想到
,原來她這麼快就會離我而去。
我明明,就應該,要替許瑞亞感到開心的呀,如果她能恢復能力,那我的罪惡感不是也
能比較淡嗎?
但強烈的,無底的失落卻仍然這麼真實地朝我逼近,而我沒有東西可以抓住。
「醜話說在前頭,就算脫離監控,你也最好繼續好好過你的生活,不要有殺人放火之類
脫軌的行為。要是真的製造出巨大的差錯,必要時上面會讓你連自己怎麼消失的都不知道
。」
在我以為對話就這樣結束而拿好衣物準備踏進浴室時,許瑞亞又轉頭,定定看著我,語
氣是相當罕見的重,表情嚴肅而冰冷。
「這種念頭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殺人放火?我忍不住想笑。謝謝你的友善提醒啊,許瑞亞,算算這可是你對我講過最長
的句子呢。
「許瑞亞,你會有人類的感情嗎?你懂失落沮喪嗎?」但我卻無力的連拉開嘴角都做不到
。「如果不能理解的話…我願意當成你說這樣的話是無心的,雖然我知道你並不在乎我願
不願意。看?我或許還比較了解你呢。」
她轉頭定定的回視著我,沒有回答,真是鎮定的神情。「你應該要高興的。」
喔,靠,真的,我也這樣想。我帶著些怒意的看著她不知為何也有些生氣的表情,最後
只是沉默的撇開視線,走進浴室,許瑞亞的回答和她漫不在乎的,莫名其妙的態度都讓我
的心情一片混亂。
「理解?什麼是理解?理解能有什麼用?」在我身後,許瑞亞的聲音又響起,冷冷地卻又
帶點急促,像是壓抑怒氣似的。「你永遠都不會理解和你待在這裡讓我多痛苦。」
我把她的聲音關在門外,笨手笨腳的脫了衣服,打開蓮蓬頭,任大水打從頭頂打落。
我真是笨蛋,為什麼要在許瑞亞身上找尋安全感?
我永遠都不會理解嗎?是啊,因為我這麼笨而你什麼都不願說。反正也不重要吧。
我是那麼的礙事製造麻煩。該死的我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好讓我們彼此都不開心?
我胡亂唱著歌,用一隻手胡亂搓著頭髮,泡沫沖進眼睛,刺激的灼熱感讓眼淚不受控制
的從眼底滑落,混在大水之中,無聲無息的流進排水孔。
為什麼明明回到過去來了,我卻感覺更無助?
我就這麼在浴室裡瞎忙了半個小時,一方面是只有一隻手可以活動,一方面是,在心情
稍稍平復前,我不想看到她。
打開浴室門,音樂停了。我瞥見許瑞亞已經收好課本,正靠在牆邊,雙手環抱著膝蓋,
眼睛失了焦地瞪著牆面,上半身前後晃動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把小毛巾蒙在頭上,轉頭不想看她。
逕自走到床邊躺下,面對著牆壁,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盛夏的夜晚悶熱得令我窒息,
無處可逃的窒息。
身後我感到床墊微微凹陷,鼻間傳來那抹清新而遼闊的草原氣味。
一隻冰涼的手掌覆蓋我眼上。
然後我聽見許瑞亞輕聲的嘆息。
「你不行老是這樣啊...」
她的淡淡的說著,我卻突然覺得,那樣淡淡的語氣,或許並不是不帶感情,而只是過於
複雜以致於我無法解讀罷了。
可能是我的錯覺,她柔軟下來的語氣裡似乎有那麼一點不捨或牽掛之類的東西。
「這樣我會,狠不下心的。」在我身後,許瑞亞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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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願意留言,如果有什麼建議還請留言或站內信,我會認真參考的
然後設定瑞亞聽的是 smells like teen spir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