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中心的人潮，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賴卓群、周昕璇及林啟艾三人花了許多時間，
才終於將所有出院手續辦妥，
待周昕璇帶林啟艾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六點半以後的事了。
進了門，不同於上次的慌亂與混亂而來不及細看，
林啟艾這回才得以清楚地打量周昕璇家裡的擺設：
寬敞的客廳、五人座的沙發、52吋的液晶電視、
大得不像一個人住的鞋櫃......
是啊，這個家，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人」住的家......。
周昕璇將包包隨意放在沙發上，
拿出手機，這才看見手機上，有賴卓群撥來的二十幾通未接來電；
她看見那些來電的時間大約落於11:50到12:30之間——
那段時間她正跟楊宜樺及簡呈周旋著，所以她才沒接到這麼重要的來電。
還好。
還好林啟艾沒事，如果她發生什麼三長兩短，她......
一想到這裡，周昕璇回過頭，只見林啟艾一人正呆愣地打量著她的家。
看見林啟艾也不懂得掩飾地打量自己的家，周昕璇感到有些好氣又好笑。
她索性走了過去，一把牽住林啟艾的手。
大概因為這回沒有賴卓群，
林啟艾雖然被碰觸到的那一剎那有輕微地瑟縮一下，但總算再也沒有閃躲，
乖乖地讓她給牽著；不過，還是滿腹的紅暈與疑惑盡現臉上。
周昕璇見著林啟艾害羞又單純的模樣，心中一動。
「我很高興...妳還在...。」她認真地說著。
「妳說什麼呀，我沒事的......」
被周昕璇這樣深情地望著，林啟艾的臉又更紅了，被牽著的手意欲收回。
但周昕璇不僅不放手，反而還用力地捏了捏林啟艾的手，
像是在確認林啟艾真的還存在一樣。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很高興，妳還在這裡...被我牽著。」
「昕璇......」
沒料到周昕璇會說出這樣的話，林啟艾受寵若驚......
但同時她似乎又覺得周昕璇有些反應過頭了。
她不過是暈倒而已......雖然自己也對於這次的昏迷有些嚇著，
但她現在不也好好的了嗎？有需要...這麼過頭嗎？
「不過還好，妳之後就可以不用再去做細胞實驗了...這樣我就比較放心了。」
「不用再去做細胞實驗？昕璇...但我的實驗還沒做完......」
林啟艾愣住，忽然想起賴卓群在醫院說給周昕璇的那句話：
「昕璇，今晚，或許妳會有『很多話』，要好好跟林啟艾解釋清楚......」
周昕璇溫柔地點點頭，「這些事情，等等我會仔細地說給妳聽。」
想不到，林啟艾竟固執地搖頭，「妳『現在』就可以說嗎？」
周昕璇有些愣住，沒想到林啟艾態度會忽然如此強硬。
但林啟艾其實已經一股不耐蘊藏在心中...感覺就要爆發。
一個多月以來，自從林啟艾被告知她的實驗有污染後，
她就不疑有它，每日重複操作同一種實驗步驟，
縱然心裡直覺怪怪的，但她依然選擇相信周昕璇、相信那一顆顆的「物體」是污染物；
因此，她更努力、更細心地去操作實驗，幾乎是她前所未有認真細膩的程度...
只為了可以達到周昕璇對她的期待——但無論她如何地認真，一樣的污染卻持續存在著。
因此，她感到前所未有地灰心。
她想起周昕璇是如此努力地想保住她，她卻連一個味覺細胞也分離不了......
她覺得周昕璇一直在前方引導著她，而她...卻無論如何都追不上。
她施加給自己的壓力越來越大、對自己操作實驗的細膩度也越來越要求...
最後，她感覺自己似乎達到最緊繃的狀況。
當她滿懷期待地觀察今天中午的實驗結果，
但迎接她的，卻依然是那一顆顆的「污染物」。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明明所有可能遺漏的一切、所有可能粗心的一切，她無不小心謹慎地處理好了，
甚至所有試藥都已重新配製、滅菌，但......為什麼結果還是一樣，完全沒有進展？
她無法承受如此的失敗。
她忽然想起黃計在她第一個月試用期說過的話：「妳真是我帶過最弱的新進人員了！」
是不是...其實黃計根本沒有刁難她，其實，她的工作能力真的很差......？
她又想起黃計那傢伙把她的假單藏起來害她曠職一個月，竟還得寸進尺地羞辱她......
「中華製糖創立百年以來，第一個在試用期曠職一個月的新人」——
每次她想起這句尚未平反、也無從平反的話語，她便氣憤難耐。
但，她卻連一個味覺細胞都分離不了。也就是說，她毫無反擊的能力與機會。
她越想越難受、越想越覺得頭腦發暈......
為什麼實驗室這麼熱？空調是不是停了？
她感到越來越窒悶、越來越喘不過氣......
忽然間，一股不安由她心底升起，她想著要起身去看看空調的指示螢幕。
卻沒料到，一起身，竟雙腿一軟，緊接著眼前一黑——
在她還沒來得及感到恐懼前，她已經失去意識。
在她再次清醒之後的情況，卻戲劇般地反轉了。
她忽然不用再做那個讓她連在夢中都在思考哪裏做錯的實驗、
她忽然要請長達一個月的病假、賴卓群忽然說周昕璇有「很多話」要解釋......
這一切來得太無跡可尋、太讓她摸不著頭緒了。
所以，她無法再等下去了，她「現在」就要知道答案。
「現在就跟我說，為什麼我不用再做實驗，可以嗎？實驗不是還沒做出來嗎？」
「......」周昕璇沒料到一向聽話的林啟艾，固執起來竟會讓她手足無措。
林啟艾見周昕璇依然不打算說出口的樣子，忍不住急得哀求道：
「妳就說吧...算我求妳了......」
「小胖，我明白妳現在很煩躁，但......」
周昕璇見林啟艾的情緒相當不穩，擔心她剛從昏迷中清醒的身子狀況不佳，
於是試著安撫她。
「所以妳就快說呀！」沒想到，林啟艾忽然不耐道，
但下一秒，她看著周昕璇愣住的臉龐，她馬上對自己的不耐後悔了；
但是，她實在太想知道周昕璇到底有什麼事情一直沒跟她說，所以......她不想管了。
「好，我說。」周昕璇從愣著的情緒中漸漸平復，「——只要妳準備好要面對事實了。」
「我準備好了。」林啟艾根本連想都沒想。
「好吧，」周昕璇無奈道，感覺被林啟艾打敗，
「其實......妳『早就』分離出味覺細胞了。」
其實周昕璇說出這句事實相當緊張。
她沒有把握林啟艾現下的情緒會發展到哪個方向去；
身為獅子座的她，想不到也會有懼怕眼前這隻小牡羊的一天......
於是，她決定主動出擊。
她無視林啟艾聽聞事實後大受震驚、那嘴巴又開又闔說不出話的樣子，
開始帶著林啟艾環顧屋內，一邊逕自說著：
「這是我家客廳...這是廚房...這邊是書房...」。
林啟艾果然一下就被轉移掉注意力，
竟也就如此傻傻地被周昕璇給牽著、認真地看著她的家——
因為她實在對於這個周昕璇的私密地盤太好奇了。
途中，她發現周昕璇刻意忽略掉一間緊閉著門的房間，
最後她們走到一間門大開的房裡——這間房她知道、她最有印象——
「這是我房間。」周昕璇燦爛地笑著。
「欸......這、這不是重點吧！」林啟艾忽然清醒。
「不是重點嗎？因為我剛剛看到有人一進門，就急著打量我家。」周昕璇挑眉。
「我、我、我......」
被周昕璇一眼看出她在打量她的家，林啟艾急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只能我我我地結巴道，方才一股強烈地足以讓周昕璇愣住的氣勢頓然消失無蹤。
「妳怎樣？」
周昕璇改以兩手牽住林啟艾，接著放往林啟艾的後腰，
然後順著姿勢，她差點就要吻上林啟艾——但林啟艾撇過臉、閃躲掉了。
但周昕璇豈是如此容易閃躲的？
眼前林啟艾撇過臉而露出側頸，她便挑逗般地以嘴唇在上面輕輕劃語：「妳怎樣？嗯？」
「啊......」
林啟艾被搔得一陣心癢，忍不住呼出一聲呻吟；
但她的理智尚未被蒙蔽，下一秒，她開始想掙脫被固定在背後的雙手——
無奈，周昕璇的力氣想不到比她大得多，最後掙脫無功。
「昕璇，妳不要這樣...」她只能求饒。
「為什麼？」
周昕璇邊問著，邊調皮地再次埋入林啟艾的脖頸——
她明白林啟艾的這個地方就像是情慾的開關，她挑逗地在上邊輕輕落下一吻。
「啊......！」
林啟艾被周昕璇溫軟的嘴唇一觸碰，一股電流霎時又流通全身——
但同時，那股電流像又是給了她一股不知名的力量，
「不行！」她用力一掙，終於成功掙開了周昕璇強力的嵌制。
「......？」周昕璇沒想到林啟艾會是這樣的反應。
「昕璇，我們...不要再這樣了......」林啟艾喘著氣，想起了賴卓群。
雖然林啟艾同賴卓群並沒有非常熟稔，
但自從他們有交集以來，賴卓群一直都是站在支持她的這方，
從爭取把她列入專利的第一發明人、到指導她操作實驗、
到今天她暈倒了，也是賴卓群把她送到急診。
雖然她本來因為他是周昕璇的男友的關係，
而對他保有一定的距離與冷淡，
但今天在醫院見到他與周昕璇倆人是如此有默契地處理事情時，
她開始由衷地替周昕璇感到開心。
從那時起，她真的衷心地希望他們倆可以幸福。
「為什麼不？」只見周昕璇鍥而不捨問道。
「因為......」林啟艾不曉得周昕璇是在裝傻還是怎麼的。
「因為什麼？」但周昕璇持續追問。
「......因為妳已經有男朋友了，不是嗎？」
這次換周昕璇愣住，一張嘴又開又闔地說不出話。
「所以，我們不要再這樣了。我不想破壞你們、我也不想傷害賴教授！」
「......妳剛剛說什麼？」周昕璇不可置信，「妳剛剛說...我有男朋友？」
「誰跟妳說我有男朋友的？」
「妳何時聽我說過，我有賴博這個男朋友？」
「這......」
林啟艾被周昕璇這樣一問，一時啞然...她的確是沒有聽周昕璇說過，
「但...我一直以為你們是...『情侶』啊。」
林啟艾想起她初次見到賴卓群時，周昕璇與他之間的氣氛曖昧，
也想起有一天她與周昕璇一同下班，最後竟是賴卓群開車載她回家......
這不是情侶，又是什麼？
「我跟賴博不是情侶，我已經單身五年了。」
似乎聽見了林啟艾沒說出口的疑惑，周昕璇淡然道，
「我跟賴博...應該要說，我們比較像『姊妹淘』。」
「姊妹淘......？」
林啟艾愣住，但一聽到周昕璇單身，自己內心的一股喜悅，
竟擋也擋不住，嘴角忍不住輕快了起來。
「對，『姐妹淘』。」
「所以...偶爾有時我們會一起回家、一起吃飯、甚至一起睡覺——
真的只是睡覺而已，別想太多......」
「...所以，妳不是小三。」
周昕璇再次牽住林啟艾的雙手，但這次她是往自己的腰後放，
林啟艾一下就被她給牽往自己胸前，「...瞧妳高興的，嘴角都上揚了。」
「...我哪有？」林啟艾惱羞嘟嘴。
下一秒，周昕璇順勢地往林啟艾嘟起的嘴唇吻了下去。
林啟艾嚇到，但她立馬臣服在周昕璇的強勢、卻又溫柔的親吻中。
這唇...這香氣...這柔軟。
相隔一個多月的親吻，林啟艾想不到原來自己是如此地想念。
周昕璇細慢地親吻她的唇，上唇，下唇，接著是雙唇...
周昕璇每一次吻的落下，都激起林啟艾一次又一次地輕顫，
周昕璇的雙手不知何時移動到她的腰間撫摸揉捏著，在在都激起她一股又一股的情慾。
她的雙手忍不住捧著周昕璇的臉蛋，愛惜地回應著周昕璇的吻。
接著她感到周昕璇細嫩濕潤的舌尖碰著了她的唇間，
她沒想太多，情慾驅使她順從地張開了雙唇，
兩人的舌立馬熱烈地交纏、挑逗在一起——但這股激情沒有持續太久。
舌與舌之間的纏綿，反而讓林啟艾馬上想起了長在舌上的「味覺細胞」......
味覺細胞...對！味覺細胞！
林啟艾霎時從濃濃的情慾中警醒。
「昕璇、等等...妳剛剛說、我分到味覺細胞了......？！」
「嗯......」
周昕璇兀自眼神迷濛，頭往前還想繼續親吻下去，
但被林啟艾原本捧著臉的雙手給固定住了。
「所以...那些『顆粒』，不是污染物？」
「不是......」周昕璇有點清醒了。
「所以......過去這一個多月以來，我『一直都有』分到味覺細胞？」
林啟艾加重語氣，似乎無法置信。
「對......」
「但是妳跟賴教授卻一直騙我、騙我繼續做著一樣的實驗？！」林啟艾不爽了。
「對...也不對...」聽聞林啟艾的語調開始含有怒氣，周昕璇趕緊在此刻踩剎車。
「什麼叫做對也不對？」林啟艾挑眉。
「小胖，我與賴博的確是騙了妳。但騙妳...其實是為了保護妳。」
「保護我......？」
「對。」
「小胖，在中華製糖，妳還太稚嫩，
許多事情其實妳不用說，我也明白妳有什麼情緒、事情放在心裡，但妳卻不自知。」
「我哪有......」
林啟艾本欲氣急反駁，但她想到前幾分鐘，
她被周昕璇一眼看出她在打量她的家，她還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想到這裡，林啟艾乖乖地閉嘴了。
「所以騙妳，是為了不要讓任何人發現妳分到了味覺細胞。」周昕璇微笑。
「但是......為什麼不要讓人知道？
妳當初要我分離味覺細胞，不就是為了要發表專利、進而把我保下來嗎？」
「因為我想要的，不是只有這種專利。」周昕璇瞇起眼，
「我要的，是一整套標準化的流程、可以涵蓋到最廣面的專利，
至於中華製糖那邊的專利......只是一個保住妳的棋子罷了。」
「所以，我過去一個多月以來，就是在建立妳說的，『標準化的流程』？」
林啟艾馬上就懂了。
「對，妳總共做了二十幾重複，每次實驗結果的再現性都相當高——
沒錯，妳完成了標準化的流程。」
「所以——昕璇，妳老早就分離到味覺細胞了，是嗎？」
林啟艾驚道，想起現在的實驗步驟，
就是一個多月前在周昕璇家睡一晚後，周昕璇隔天特別指示給她的實驗步驟啊！
「對。」周昕璇聳聳肩，
「過去這段日子，妳在成大忙，我在中華製糖這兒，也有在努力做著實驗......」
林啟艾驚訝得闔不起嘴。
原來這段日子，她自以為苦得要命、辛苦得要命的實驗過程，
其實周昕璇也在這頭默默地嘗試各種不同的實驗步驟？！
「所以我才會幾乎每天都要妳繳交實驗紀錄簿給我，
因為我也在try妳沒嘗試過的步驟......就是這樣。」
周昕璇無所謂地說，像是在說一件不痛不癢的小事。
「所以，小胖，妳會生氣嗎？我騙妳騙了這麼久...對不起。」
看見周昕璇如此替自己的實驗勞心勞力，又先軟化姿態道歉，
林啟艾原本肚裡的一團火早就滅到化成灰了......但，她本來真的應該要感動的。
但此刻的她，卻隱隱感到被欺騙、不被信任的屈辱感；
同時，她對於周昕璇可以隱瞞一件事實如此久、如此不著痕跡，
感到相當訝異——周昕璇的心思，似乎沒她想像般地柔軟、清澈？
「不...我沒有生氣，昕璇，謝謝妳為我做了那麼多。」
林啟艾由衷地說，
「所以，剛剛在醫院賴教授說的，要跟我解釋的『很多話』，就是這個？」
「不是......」
周昕璇想到林啟艾自始至終被中華製糖一班人等所利用、糟蹋，
心疼地親上林啟艾的臉頰。
林啟艾被周昕璇親吻著，又是心中一動，
但同時又有一股濃重的猜疑在她心中盤旋不去......
她感到一種矛盾的感受在她體內橫衝直撞著，很是難受。
「小胖...我要跟妳說的是，楊宜樺要即刻解聘妳。」
周昕璇埋在林啟艾的頸間，輕聲說道。
「什麼......？」
周昕璇的聲音輕輕的，卻有如千斤重突壓在林啟艾的胸口，她一時以為自己聽錯。
「不過...妳不用擔心，因為接下來，
我會安排妳請一個月的病假，這一個月內楊宜樺都不能用任何理由把妳解聘的......」
周昕璇依然輕聲說著，像是從遠方傾瀉而來的嗓音。
「在這一個月內，我跟賴博會把妳建立起來的標準化流程拿去申請專利，
順便把中華製糖的專利給踢掉......」
「但是，為什麼課長要忽然解聘我？」林啟艾其實最在意的是這個。
「因為妳擋到了陳廷禧女兒進來中華製糖的門路......。」
「什麼......？」又是一個令林啟艾震驚的事實。
「所以，為什麼妳會一直被黃計刁難、會一直被計畫著要被解聘......，
這些事情原來只有這麼一個好笑的原因......而我竟然到今天才知道。」
周昕璇在林啟艾的頸間搖搖頭，接著抬起頭，
映入林啟艾眼簾的，卻是面色變得相當陰沉的周昕璇。
林啟艾有些嚇著。
「不過...既然他們做得如此狠辣，我當然一定會加倍討回......
我不會讓他們一直如此囂張得意下去的。」
「所以，昕璇，妳究竟想要做什麼......？」
見到眼前不同於以往陰沉的周昕璇，林啟艾感到有些背脊發涼。
「其實，我想要把楊宜樺給拉下台。」
周昕璇原本迷濛的眼神裡，忽然射出一道尖銳的光芒。
「嗯......？」
周昕璇點點頭，幫著林啟艾確認她沒有聽錯，
「......而且，不僅想拉下台，可以的話，我更想把他踢出中華製糖...
就像兩年前，他踢走賴博一樣......。」
林啟艾震驚地無法言語，過了兩三秒，才終於擠出一句話：「為什麼？」
「......因為他們這樣欺負妳...」
語畢，周昕璇溫柔地微笑起來，方才尖銳的神情立馬消失無蹤。
「最好啦......」
聽到周昕璇這樣直白，林啟艾羞得有些不知所措，
同時心中對於周昕璇方才兩三秒呈現的陰沉模樣感到有些狐疑......
自己...應該是看錯了吧？
「我是說真的啊......」周昕璇往後坐到床上，笑著說：
「他們欺負妳，我一定會加倍欺負回去......」
「妳還說！」林啟艾羞得用氣憤來掩飾，
「要不是妳騙我，我們一開始就馬上往上呈報，我現在不就不用被解聘了！」
「哎呀...妹子生氣了......這可怎辦好？」
周昕璇假裝沉思，一面將雙手扶上林啟艾的腰側，將站著的林啟艾往自己攬近。
「哼...」
林啟艾雙手依舊交叉在胸前，
但看著眼前抬起頭看著自己、溫柔微笑著、如此可人的周昕璇，
她早已是滿滿的情意在全身流動；
她小心翼翼地克制住，以免那情意不小心在舉手投足間洩露出來。
「不過...真要是這樣做，就沒辦法給他們迎頭痛擊......」周昕璇沉吟道，
「我想做的，遠比『保住妳』這件事，多太多了......」
「但，妳好歹也給我一點鼓勵吧！每天妳就是板著一張臉說又是污染物......
妳知不知道，我每天給自己的壓力好大、我盡了自己最大的力量，
就是為了可以把這樣的污染物消除......
我每天就是這樣，滿懷期待、再滿懷絕望地摔下山谷.....？」林啟艾委屈道。
「......對不起。」
周昕璇沒料到自己一意以為是善意的欺騙，竟會將林啟艾給折磨地如此痛苦——
忽然間，一個念頭閃入她腦裡：「......所以，妳是因為這樣，才引發缺血性貧血嗎？」
「......才不是。」林啟艾說了謊。
「是嗎......？」
周昕璇不再多說什麼，只能說，林啟艾隱藏真話的能力真的需要加強...
她往前抱住林啟艾，頭側埋入林啟艾的胸下，
原本扶在林啟艾腰側的雙手，也大方地環抱住林啟艾。
林啟艾的體溫比她高得多，她一靠上，馬上就有一股熱流傳入她的側臉......
好舒服、好溫暖、好讓人安心......她舒服地閉上眼。
林啟艾的身體第一次被人給這樣抱著、靠著，她霎時不知所措，全身僵硬地不敢亂動。
她低頭看著周昕璇像個小女孩般地抱著自己，
她竟覺得眼前這個一向堅強的女孩很渺小、很需要被呵護......
一股衝動自她腦中油然升起——她忽然想撫摸上周昕璇的頭髮——但她不敢。
她的一雙手最終只能傻愣愣地垂放在身子兩側。
「小胖，其實...這是我的家......有『我家人』的家。」
不知過了多久，周昕璇兀自呢喃著。
「嗯......？」林啟艾還在心慌意亂著。
「這個家，以前有我父母跟我同住...我的家庭原本是相當美好的——
我有疼我的父母親，我又是獨女，所以我理所當然被當作手掌心的珍寶對待。」
周昕璇的聲音虛無飄渺地猶如掉入回憶的漩渦裡，如此深不見底。
「但，其實我的個性相當叛逆，對於他們的疼愛，我不屑一顧...。」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認為我已經長大，
不需要他們的細心呵護，他們越是如此疼愛我，我越是感覺自己被輕視、
那讓我感覺我還是小孩。我很不喜歡那種感覺...
所以後來，在我博士班畢業後，我不顧他們的反對，自個兒搬出去住，
總覺得這樣做，就是脫離了他們的掌控、我就『長大』了...。」
「呵，我以前很幼稚吧？」 周昕璇哀傷地笑起來。
林啟艾沒料到一向成熟的周昕璇以前竟是這等模樣，
一時也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靜靜聽著周昕璇繼續說著她深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
「我就如此過了無憂無慮又桀驁不馴的三十三年人生...
父母親拿我沒輒，我也對他們不聞不問...，
明明知道他們的年歲漸長，身體也有許多毛病...
我卻依然對於他們的想念及失望不聞不問......
那時，我自私地只追求自己『長大』的感覺，他們完全沒在我的眼中......。」
「然後三年前，我的母親因為長年的肝癌，驟然過世了——
從家裡到醫院，到她往生，沒有超過半小時...
而那時在外面過著逍遙自在生活的我，還對父親打來的電話置之不理......
直到他打來的第五通電話我才接起...那時母親已經往生......」
周昕璇完全跌入往年的回憶漩渦，
張眼似乎就可見她跪倒的病榻前，那早已離她遠去的母親。
林啟艾聽聞周昕璇的話語中充滿濃濃的淚音。
她...在哭嗎？
自己的長官竟然在自己的懷裡哭泣，
林啟艾一時情緒滿竄，原本傻愣愣地不敢作動的雙手，
竟不知何時已撫上周昕璇的頭枕，像安撫小孩般那樣地輕輕撫拍。
「噓...別哭......」
周昕璇原本感到相當無助的情緒，
在林啟艾的輕柔安撫下，霎時有了一個安心的依靠......
硬著頭皮堅強了這麼多年，她有多久沒有做一個可以軟弱地依靠別人的弱者了...？
她抬起頭，望向林啟艾。
林啟艾看見雙眼掛著淚水、鼻頭微紅的周昕璇，一時心疼不已、情慾紛亂...
沒想太多，她第一次主動捧起周昕璇的臉蛋，低下頭，愛憐地親吻了周昕璇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