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跟我告白過。
「可是,為什麼你就是看不出來,我喜歡的人是你啊。」這是在我闖進她的房間,看著
她灌下那罐我們都以為被下過藥的可樂後,對我說的話。
這一切只應該發生在,我被許瑞亞送回去的那個過去。
在「本來」的那個過去裡,並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那時我晚了一步,到了的時候,被
下藥的毛毛早就意識不清,更不可能對我說出這句話,這點我很確定。
但此刻她卻親口對我說,她曾經向我告白過。一定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一定有什麼事,
是我漏掉的。
匆匆坐上火車,在晚上八點的城市中騎著機車一路狂飆回到了老家,試了好幾次,顫抖
的手終於順利將鑰匙插進鎖孔內,我一個箭步衝上樓梯,撞進依然空無一人的房間裡。
一切就跟我昨天下午離開時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到底是,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會不會其實,許瑞亞真的存在?
我一直不敢去想這件事,卻又忍不住開始在房間裡瘋狂翻找著任何屬於她的痕跡,拜託
,拜託,就算只有一根頭髮也好啊。
整整三個小時,我就這麼在房間內和所有看起來好頑固的家具們做著困獸之鬥,直到手
臂痠痛到舉不起來,手掌磨破了皮,喉嚨燒灼著,全身再也沒有一點力氣,直到汗水不停
滑進眼裡而淚水不停滴下去。
被我驚擾的隔壁阿伯不大好意思的按了門鈴提醒我時間,我更不好意思的連說了好幾聲
抱歉,或許是被我狼狽的模樣嚇到,他只是簡單問候了一下,又像哈比人般躲進了他家那
扇有點低矮的門。
我看著阿伯穿著白汗衫的背影,呆立在門口好一會兒,深夜終於有點涼意的風拂過,全
身汗濕的我忍不住泛起一整片雞皮疙瘩,打了個噴嚏。
對喔,這幾個月以來我一直關在lab裡面,根本沒注意到外頭的天氣,不知不覺夏天都
快過去了呢。
「好不甘心喔,整個夏天都快過完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做。」腦海裡,莫名地浮現藍
色大門裡,張士豪這麼說。
「但是總是會留下些什麼吧?留下什麼,我們就成為什麼樣的大人。」然後他露出自以
為很帥的笑容,挑了眉,又恢復原本的燦爛。
我曾經羨慕影片裡的少年少女能永保青春與單純,煩惱的那麼美好。我抵抗著成為大人
,但真正成為大人這件事總是無知無覺的,只是猛然回頭發現自己不再是少女,也不再那
麼毫無芥蒂的笑了。
所以我成為什麼樣的大人了呢?我不知道,但現在看起來,肯定是很魯,很蠢的那種。
我又打了個噴嚏,忍不住像個白癡一樣笑起來,一邊把亂掉的頭髮撥好,關上門,轉身又
上樓。
可是,起碼我很有理想啊。我爬著樓梯,努力思考自己比較不那麼糟的部分,發現自己
除了還不算傲慢,偶而也懂得反省之外,得不到什麼具體的結果。
面對著整室的混亂,書桌衣櫃甚至是床都被我移過來又移過去,仔細檢查,地板上散亂
著各種我從所有抽屜或者可能的地方所翻出來的,亂七八糟的物品,像是跟剛槍戰過一樣
,荒唐的讓我連悲傷或失望都難以專心。
「欸,你把我的房間弄這麼亂是怎樣?」我突然想,要是17歲的安如在這裡,肯定會皺
眉看著我,不爽卻又帶著她有些不近人情的關心。「失戀也要打起精神來啊,那又沒什麼
,我每天都失戀欸。」
「那是因為快樂和聰明都被你用光了啦,而且當大人很辛苦好不好。」那麼我可能會這
樣回嘴吧,我忍不住笑起來。「幹嘛?我讓你很失望嗎?」
我差點都忘記自己曾經就算考試很多,喜歡的人不喜歡我,也還是快樂的去上學,單純
的大笑。
我成為什麼樣的大人了呢?我不知道,可能,更不容易放棄一點的那種吧。
好累,真的是失心瘋。我平靜下來,墊起腳尖踏過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板,進了同樣
被我東翻西找過的浴室,沖掉滿身汗水,躺上簡直像是船難過後的甲板的床,拉過被子的
一角,燈也不關的沉沉去睡了。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好好過下去,我答應過的。
然後我在災難過後的星期六早上十一點醒來,一時還認不清自己身處何處,直到我認知
到這不是別處,正是從小到大我細心整理的房間時,才徹底發現並認清我到底昨天晚上做
了什麼破事。房間亂的我只想躲進媽媽或者哆啦A夢的懷裡大哭。
這真是太過戲劇化了。前天下午我不是才在同一個整齊的房間裡翻開畢業紀念冊,發現
許瑞亞這個人徹頭徹尾是我的幻想嗎?為什麼才過了一天,我卻又從毛毛口中聽見許瑞亞
可能真的存在的蛛絲馬跡,然後中了邪般立刻衝回家翻箱倒櫃?
我真的搞不懂到底什麼才是現實了。
我只知道不管許瑞亞存不存在,每次她的出現都可以把我整得天翻地覆七暈八素。要是
她真的在,非要她好好賠償我不可。
我嘆了口氣,也只好接受眼前的現實,最後決定先吃完早餐有力氣了再來整理房間。
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下了樓走進廚房,拿出我最喜歡的馬克杯,燒了開水,打開櫥櫃想
要找找看還有沒有紅茶包,腳底卻踩到一個尖銳物,痛的我跳了起來。
坐到椅子上翹腳一看,腳底被一個尖銳碎片扎出一個不算小的口子,流血了,真是屋漏
偏逢連夜雨,果然應該改掉不穿拖鞋的惡習。
我隨手拿了紙巾加壓止血,然後跛著腳,走到客廳裡摸了雙室內拖穿上,又開了紗門到
陽台拿出掃把畚箕回到廚房,把掃把伸到櫥櫃底下,稍微一掃就掃出好多灰塵,竟然意外
還有幾個藍色瓷盤的碎片。
許瑞亞這個笨蛋,還自告奮勇說要洗碗,結果碗盤都打破了,然後連個碎片都掃不乾淨
。我忍不住笑。
...等等,許瑞亞?
許瑞亞把盤子打破?
我慌亂的扔下掃把,整個人趴到地上,窺伺著廚櫃下的小小空間,然後吃力的用手撥掉
幾個盤子碎片,最後撈出,靜靜躺在裡頭的未知物品。
是一封信。
信封已經有點泛黃,卻奇異地沒有染上任何灰塵,翻到正面,上頭只簡單的以潦草字跡
寫下「安如」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