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許久，遲遲不敢開口，數位組成的呼吸聲太過清晰，穿透手機，以鼻腔和淚水
傾訴所有的情緒，雖然不明白，但一股深沉的難過，比低氣壓更難受。
「……子晴，我是詩晴，妳還好嗎？」我小心翼翼開口探問，深怕不小心弄碎一地的
玻璃。
我聽見她深呼吸一口，試圖掩蓋澎湃的感受，沉澱約莫三秒後，終於哽咽的說出：「
我沒事。」
「那我放學後去找妳，好嗎？」明明是媽媽來接送我，明明不知道子晴家確實在哪裡
，我卻自告奮勇，說出口後便感到自己的不自量力。
「沒關係，妳也不知道我家在哪……」我聽見很沉很重的嘆氣聲緩緩降落地面，在地
底上形成一片陰影。
「對齁……」雙頰微微溫度上升，為自己的魯莽感到羞赧。
「哈哈，笨蛋。」笑聲有些勉強，但一句清清淡淡的「笨蛋」甜甜釀在心中，緩緩暈
開。
電影「我的少女時代」中很俗套的劇情藉宋芸樺之口道出女生本身為複雜生物的特質
：「女生是很難捉的，我們說沒事，就是有事；我們說沒關係，就是有關係。」我不得不
承認這句話真的很適合在女生言不由衷的特質，即使多麼想知道子晴的近況，但她不說，
我也莫可奈何。
我決定轉移話題，揚起聲調，說：「聽說今天是妳的生日？」
「嗯……」濃濃的鼻音彷彿使我看見子晴淚水一顆顆的滾落。
「祝妳生日快樂，妳要開心一點啊，很多人都有送妳禮物，火星幫妳收到抽屜中了哦
。」生日在暑假的我永遠無法在大家的慶生下度過新的歷程，我羨慕在學期間生日的同學
，有禮物，也有祝福。「那妳今天還會來上課嗎？」
我期待今天仍有機會見她一面。
「不了。」話筒裡的聲音提不起一絲一毫的氣力，多說一句話都嫌浪費體力似的，子
晴並沒有因為禮物和祝福而獲得喜悅。
「那……」本來想開口了解子晴的喜好，還想多聊幾句，難得她的聲音只專屬於我。
「妳要上課了吧？我聽到鐘聲響起了，再見。」鐘聲果然如子晴預料般響起。
「欸……等等，妳明天來學校嗎？」
「嗯，再見。」手機的通話在對方結束之後立刻失去聲音，連嘟嘟音的繾綣都來不及
挽留。
下課後，搭乘83號公車到高雄火車站，直奔前站二樓的3388。綠色橢圓招牌，黃底字
，是我們那個年代買禮物最佳選擇的地點，不如現在只需要移動手指頭，就能輕易購買各
式各樣的物品，七天鑑賞期，隨心所訂，隨欲所退。但我仍喜歡當時親自到現場挑選禮物
的舉棋不定感，猶豫更能確定當下的真實感。
站在琳瑯滿目的商品架上，令人眼花撩亂，我對於玩偶其實沒有太多的興趣，左挑右
選，難以決定，牆上的鐘提醒我離門禁還有一小時。挑選一款經典哆啦A夢的絨毛鑰匙圈
，希望它頭上的竹蜻蜓能多少帶走游子晴難以言喻的悲傷。加上一張專屬於生日的卡片，
上頭卡通造型的蛋糕圖案，由小動物們歡慶一年一次的成長日。
突然，手機的傳來兩次震動，是訊息的提醒，原以為是普通煩人的罐頭簡訊，按下確
認按鍵，出現的是心中的懸宕：
「詩晴：謝謝妳今天的來電，不好意思，我還沒整理好情緒。明天如果有空，可以聽
我說說話嗎？子晴。」
這是第一封來自子晴的簡訊。
「子晴：沒關係的，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我相信妳需要自己的空間好好調整
，抱歉打擾妳了，明天如果妳願意，我當然願意聽妳說說，生日快樂哦！詩晴」
刻意將字數控制在70字內，想豐沛的表達感受，卻又怕增加到另一封簡訊的費用，反
覆刪減後，我終於傳出簡訊。直到太陽升起，我沒再收到子晴傳來的簡訊。
那晚，我失眠了。
面對空白的卡片，一個字也無法落下，散落在桌腳邊的紙團是張張的失敗品。要將卡
片送給一個感受複雜的「朋友」，千言萬語，怎麼也提不起筆，寫下自己真實的想法，在
黎明出現前，我終於寫下：
「親愛的子晴：
希望哆啦A夢能帶妳飛離憂傷，陪妳，看見屬於妳的天空。
生日快樂。
詩晴 2005/10/15」
將卡片放入信封中，我已經迫不及待到學校見到子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