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穆思沁坐立難安的獨自坐在診間外，她實在不明白，不過就是小小的失眠，
二哥有必要這麼慎重的再三叮嚀她一定的要看精神科，還找了一間名氣不小的私
人診所……
「穆思沁小姐。」
「是。」她抬頭，護士遞上一張表格要她填寫。
「您求助的症狀是失眠，這份問卷麻煩您先填寫一下，等等一起帶進診間交
給夏醫師就可以了。」
穆思沁點點頭接過，開始照著上面的問題回答。
多久前開始失眠？大約兩個禮拜以前。
入睡的困難程度？很難入睡。
是否無法維持長時間睡眠？是。
滿意自己的睡眠狀態嗎？不滿意。
廢話，不然幹嘛來看醫生？她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她並不排斥精神科，只是覺得……二哥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
從小到大對她只有疼愛的二哥，很少這麼嚴肅跟她說話，讓她找不到理由拒
絕，結果就是，她乖乖的出現在這裡，二哥早已連號都幫她掛了。
又過了一下，診間的門開了，一對母女走了出來，小女孩頻頻回頭，像是依
依不捨的樣子，媽媽則是不斷回頭對醫生道謝。
這讓穆思沁好奇了起來。她以為來到精神科診所，看到的會是……總之，不
應該是這樣和樂融融的景象。
好吧，她開始有些期待了。
如果能讓小孩子都不害怕，那這個醫生一定不簡單。她下了結論。
她以為護士小姐會很快喊她進去，但沒有。
等了一會兒，門打開了，出現的不是護士，而是穿著白袍的醫生。
「夏醫師。」穆思沁看到胸口繡的名字，連忙站起身來。
「穆小姐，請進。」夏雨曦笑著說。
穆思沁走進了診間。
「坐啊。」夏雨曦指著看起來很舒適的沙發說。
穆思沁有些不自在的坐下。
「妳很緊張？」夏雨曦坐在她對面。
「有點……」穆思沁老實回答。
「為什麼緊張？」
「我也不知道……總覺得二哥太小題大作了。」
「嗯，司偉跟我提過妳的狀況……失眠很嚴重嗎？」
「怎麼定義嚴不嚴重呢？」穆思沁歪著頭想了想，「好像沒有影響到日常生
活，只是躺在床上翻很久覺得很浪費時間……」
夏雨曦拿起紙筆開始記錄。
「那入睡之後的品質呢？」她抬頭看著穆思沁問。
「似乎也沒有以前好，大概兩、三個小時會醒來一下下，但要再入睡就沒那
麼困難。」
「之前有這樣過嗎？」
「印象中沒有……在美國唸書的時候遇到期中期末考，壓力大的那幾天會，
但考完就沒事了。」
「妳回台灣多久了？」
「快三年了……」
「介意我問為什麼回來嗎？」
「我以為二哥會跟您說耶。」
「關於病人的事，我還是傾向親自問當事人，精神科對於這部分會比較在意
。當然，如果妳不想說，也沒關係。」夏雨曦笑著說，雖然是嚴肅的字句，但聽
起來多了幾分溫度，讓穆思沁漸漸不那麼緊張了。
「大概就是大哥怕我會被什麼仇家盯上吧……二哥有跟醫師提過我們家是做
什麼的嗎？」穆思沁問。
夏雨曦搖頭。
「軍火商。」穆思沁說，語氣帶有幾分得意。
「真的？」夏雨曦微微吃驚。
「嗯，所以黑白兩道關係複雜……爸爸過世，大哥繼承家業後，怕我有危險
，所以跟媽媽商量後要我回台灣……我是不討厭啦，反正在台灣也沒什麼不好，
環境還比較單純些。」
「妳一個人回來？」
「媽媽陪我回來，待了半年左右，不習慣，看我適應得不錯就回去了。這樣
也好，一個人比較自在。我從小就比較叛逆，跟媽媽總是講沒幾句話氣氛就僵了
……」
「看來妳很喜歡台灣。」
「還不錯啊！小時候也在台灣唸書，美國學校。」
「喔？為什麼？」
「爸爸說台灣人不能忘本，中文一定要好好學……」
「嗯，難怪你們講話都沒有ABC的口音。」
「對啊，我們都在台灣讀到九年級才回去唸高中和大學。」
「但是像妳這樣唸完大學再回來的，是很少數吧？」
「嗯，還滿少的，畢竟現在好像大家能出國都會出國，能不回來的也都盡量
不回來……」穆思沁停頓了一下，好似想起什麼事。
「怎麼了？」夏雨曦敏銳的發現她的停頓。
「沒什麼……最近常會這樣，莫名其妙的分心。」穆思沁搖搖頭。
「這個現象跟失眠一起出現嗎？」夏雨曦問。
「好像是……應該是睡不好，所以容易分心吧？」穆思沁看著夏雨曦問。
「有可能。之前在美國睡不好的時候也會這樣嗎？」
「好像沒有耶……因為那都只有幾天而已吧！」穆思沁笑著說。
「那最近妳有感覺壓力突然變大或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嗎？」
「沒有啊！反而還多了幾個不錯的客人耶！」
「客人？資料上寫妳是化妝師……」
「對啊，剛回來的時候比較辛苦，現在都是客人介紹新客人，輕鬆多了。」
夏雨曦點點頭。
「所以會失眠……好像也挺奇怪的。」
「妳有沒有想過什麼可能的原因呢？」
「會不會是天氣開始變冷了？我還滿怕冷的……」
「有可能。妳常作夢嗎？」
「很少，幾乎沒有。」
「最近失眠，睡眠品質變差之後呢？」
「沒有印象耶……夏醫師這麼一問，我好像真的真的很少作夢……腦袋裡一
個夢也想不起來。」
「如果不是在作夢的當下被吵醒，或之後又進入深層睡眠，就不太容易記得
。」夏雨曦邊說，邊繼續記錄穆思沁說的話。
「是喔……那現在怎麼辦？好像好不到原因……」穆思沁看著夏雨曦問。
「我先開一些讓神經和肌肉放鬆的藥給妳……」
「一定要吃嗎？我好討厭吃藥。」穆思沁皺著眉頭問。
「如果妳不介意繼續躺在床上浪費時間，可以不用吃；如果妳想要有效率的
入睡，這或許可以幫助妳。」夏雨曦繼續在病歷上寫著。
「喔，好，我知道了，謝謝夏醫師。」
「我希望妳一個月之後能來回診，看看狀況有沒有改善，或者更嚴重。」
「喔……」穆思沁有些不甘願。
「不勉強，如果妳不想也沒關係。No news is good news.」
「放心，妳會再見到我的，二哥一定會非常盡責的提醒我……」穆思沁無奈
的說。
夏雨曦笑著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那，今天這樣就可以嗎？」
「嗯，等等拿處方籤到隔壁拿藥就可以了。」
「好喔！謝謝夏醫師，下次見了！」穆思沁笑著揮揮手，離開了診間。
夏雨曦確定她離開後，回到辦公桌，從抽屜裡拿出一疊病歷，是穆司偉從美
國寄給她的……她曾經因為這件事覺得穆司偉是個搞不清處狀況的醫生，怎麼會
擅自把病歷外流，但在穆司偉千萬拜託下，她收下，也看完了。
看完之後，她完全明白穆司偉為什麼做這樣的決定。
如果是她，她也會這麼做。
她記得第一次看，她幾乎無法冷靜看完這疊厚厚的資料。穆思沁之前的醫生
鉅細靡遺的記錄了每一次的晤談……
她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打開電腦，寫信告訴穆司偉這次跟穆思沁見面的
結果。
當天晚上，穆思沁接到了穆司偉的電話。
「思沁，今天去看醫生結果怎麼樣？」他劈頭就問。
「還不錯啊！夏醫師也沒發現什麼問題。我以為她會自己跟你說。」
「她怎麼會自己跟我說？」穆司偉撒了謊，「精神科醫生是最忌諱透露病人
隱私的耶！」
「喔，是喔？你怎麼認識人家的？她好正耶！」穆思沁問。
「其實我是認識一個她的朋友，我們是博士班的同學，是她推薦夏醫師的。」
「是喔……」
「對啊。看來妳不討厭她。」穆司偉鬆了口氣，穆思沁從小對看醫生就充滿
排斥。
「沒有人會討厭正妹的。」
「是這樣啊……那她有要妳再回診什麼的嗎？」
「她希望我一個月之後可以回診，但我覺得沒必要……」
「要，妳要。」穆司偉打斷她。
「我就知道……」穆思沁抱怨。
「妳一個人在台灣，我們都很擔心，要去陪妳妳又不要……」
「好好好，我知道的，我會去，但你要提醒我。」穆思沁妥協了，二哥囉唆
起來比媽媽還恐怖。
「這妳放心，二哥絕對會提早提醒妳，還會幫妳掛號，妳只要按時出現就好
了。」
「二哥，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在意我失眠這件事？」穆思沁總覺得穆司偉對這
件事的重視程度太超過了。
「思沁，這個問題我們不是討論過了？因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都聽你的。」發現穆司偉又要開啟「說教模式」，
穆思沁果斷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這才對嘛！要乖乖聽二哥的話。」穆司偉滿意的說。
穆思沁翻了好大的白眼。
「對了，上次聽妳說那個女生，季語柔，對吧？妳們怎麼樣了？」
「你不要八卦啦！」
「喔，我們家小妹害羞了！那應該是有進展了？」
「對啦對啦，你說的都對。」穆思沁感覺自己臉紅了。
「所以妳們在一起了？多久了？應該沒幾天吧？」
「二哥，你真的很八卦……」
「我關心妳耶！快跟我說，我會保密的。」
「也才沒幾天……剛開始啦！你不要一直問，很煩耶！」穆思沁覺得自己想
掛電話了。
「照片傳來看看，快！」
「你自己去google啦！她算小有名氣的舞台劇演員……」
「那妳會不會哪天也被狗仔拍到啊？」
「應該還好吧……我會小心啦，你不要擔心啦！」
「唉，好啦，妳自己小心，雖然在台灣，大哥還是會擔心……」
「我知道，我都被GPS衛星定位了……」穆思沁沒好氣的說。
大哥穆司浩雖然不像穆司偉跟她那麼親，但從小對她的疼愛也不比穆司偉少
，只是穆司浩不善於表達情感，加上身為老大，個性比較直接強勢，也讓穆思沁
對他表達關心的方式，並不是全部都能接受。
「怎麼說成這樣……」穆司偉知道穆思沁對於那支裝了GPS定位的「手錶」
很有意見……但沒辦法。
這是穆家人的「標準配備」。怎麼說，他們家也算是「特種行業」，很多事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大哥穆司浩對這件事更是沒有妥協空間的堅持。
「好啦好啦，我知道，反正我都有人看著嘛……我就不知道你們到底在擔心
什麼。」穆思沁的老么個性其實還滿明顯的。
「妳不要不開心嘛，我們都是……」
「都是為我好。好啦，我知道了啦……想睡了，晚安。」穆思沁瞄了牆上的
時鐘一眼，說好跟季語柔講電話的時間快到了。
「妳是要打睡前熱線吧……」穆司偉故意糗她。
「對啦對啦，可以讓我掛電話了沒？」穆思沁倒也大方承認。
「好啦，講完趕快睡，愛妳喔！」
「是，二哥晚安。」穆思沁真的想不透兩個哥哥的個性怎麼可以差了十萬八
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