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們已經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去愛了，只不過是，只不過是，媽的…」
賴元和我一起縮在水塔旁的水泥地上，用孫云云握高級家電的姿勢優雅地拿著啤酒罐，
死盯著對面男宿頂樓的曬衣桿，試圖說些什麼，結果好像喝了太多有點大舌頭，於是悄聲
罵了一句髒話，放下啤酒罐，晃頭努力維持警醒的樣子莫名可愛。
「那個，剛剛說什麼，喔，只不過是，受測對象未必能夠接受你的實驗方法，所以實驗
失敗了。不過失敗也是實驗結果的一種，所以，下次的實驗會更好的，你要這樣相信。」
平常很省話的賴元這麼說，接著是一陣沉默。
實驗這種高深的比喻我怎麼可能聽得懂嘛!賴元真討厭!
此刻我正和賴元坐在女宿的頂樓偷喝酒，一開始明明是賴元陪我，結果自己一下子就不
行了，只是瞇著眼一會發呆一會喃喃唸些我聽不懂的話，到了最後心事重重的我們什麼都
沒說，想像中那種喝茫了心情就輕鬆了的場景完全沒出現。
反正也不知是酒精或者是賴元從頭到尾低垂的眼睛，怎麼搞得越喝越覺得腦袋一片混亂
，什麼都想不透可是又沒辦法不去想，這麼一來精神反而變得更好了，唉。
眼角我看見賴元在偷偷的瞄著她的手表，已經快十一點了，水塔反射的微光照亮她臉上
不知何時泛起的整片紅暈，竟然比平常精明冷漠的樣子還迷人，怎麼說呢，就是，會想要
摸摸她的感覺，啊，我知道了，正確形容應該是很惹人憐愛。
憑什麼這傢伙要冷傲就冷傲，要柔弱就柔弱啊這麼到位憑什麼?!
會不會，或許，賴元在她的女朋友面前就會露出這副模樣呢?那麼，憑什麼對我藏起這
張臉啊?難道好朋友就這麼比不上女朋友嗎?
仔細想想，現在的賴元，甚至很少對我笑得燦爛了。
幸好微醺的她已經不機警到不會發現我瞪著她失了幾秒的神，我趕忙眨眨眼，心虛地跟
著看了她的手表一眼。過了這個時間，賴元也不可能回家睡，今晚只能勉強屈居在我寢室
和我擠一擠了。
我其實知道賴元不喜歡和別人有親密的接觸，就連，就連我明明覺得自己應該可以算是
她最好的朋友，她都會顯得不自在。
例如說，我每次抱她或者勾她的手啊…總之只要靠近超過十公分的距離，賴元的身體和
表情就會變得很僵硬，好像在忍耐些什麼。
想想賴元明明不喜歡我這樣，我還偏偏喜歡靠近她是很壞，可是…可是誰叫她聞起來這
麼香?而且，而且抱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我也不是隨便誰都會抱的哼哼。
只是，最近賴元真的很明顯地對我有些冷淡，但好像又不是真的討厭我，因為，像那天
我在走廊底哭的時候，她也有來救我啊…還是說，她只是受不了一邊做實驗還要一邊聽孝
女白琴?
唉呦，好煩喔，到底是怎樣嘛?
怎麼說，反正，最近不只我很奇怪，連賴元都變得好怪。
我覺得，我的心情不好或許還情有可原，畢竟被甩了啊，作為負心的一方，被甩了之後
難過個十天半個月應該是現代生活禮儀吧…可是賴元…
等等。剛剛，賴元說，「我們已經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在愛了…」
「我們」?
「我們」?!!
我，和，賴元?!!!
...賴元也失戀了?!!!!
嗚喔喔喔喔喔~!!不是吧?!
嗯?等等，我，怎麼可以驚嚇中帶著一點竊喜呢?做為一個好姊妹我應該要哀矜勿喜啊…
咳…
但是，但是那個賴元失戀了啊嗚啊嗚啊嘎嘎~~~
似乎是感應到我的內心吶喊，賴元怪異的轉過頭來瞥了我一眼，好看的眉毛原本應該要
微微揚起的，此刻卻喪氣地垂下，在四目交接的瞬間馬上又把頭低了下去。
欸，什麼啊!我有這麼醜嗎幹嘛裝不熟啊?!我瞬間從吶喊變成甜笑的表情又再度自動切
換成顏面表情肌怒張的扭曲模式。
咳咳，我默默合上下巴，真累，咱金罵愛冷靜下來跨擠雷啊學習卡，啊不是，好好問問
賴元到底是怎麼了。
「賴元…」
我努力平復心情，擺出最溫柔有愛心的模樣輕聲開口，卻在對上她那雙有點落寞無神，
楚楚可憐的眼睛時不爭氣的心跳漏了一拍，說話也結巴起來。
「賴元，我覺得，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我鼓起勇氣，最後還是不敢問她是不是失戀
了，想到萬一真的戳到一向好強的賴元的痛處，我就猶豫起來。
可惡，我以前不是那麼說話經大腦的人啊。
「對。」
出乎意料的是，賴元微微皺起眉頭，異常迅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真是太奇怪了，這麼
直率大方不是賴元的風格。
「既然你不喜歡我靠太近，我也不想造成你的困擾。」她緩慢的仰頭，把背輕輕靠在一
旁的水塔上，淡淡地說。「反正，你跟阿泰一定很快就可以復合了，你不用太難過喔。」
「…???」我聽著這番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忍不住張開嘴巴。「我哪有不喜歡妳靠我太
近啊!而且你下一句話我聽不懂啦你不要講這麼多句。」
「第~一~~」
她又坐正起來，瞥了我一眼，勾起一邊嘴角，從善如流地舉起纖細好看的食指，以教導
幼稚園小朋友的語氣拉長語調緩緩說明，果然賴元還是賴元，哼，欠揍。
「你不是無法接受同性戀嗎?所以我覺得不要造成你噁心比較好，而~且~，也是你先疏
遠我的，拒絕我的筆記和任何東西，也不主動跟我說話了不是嗎雖然我相信你是忘記了才
會主動提起這個話題…沒關係，你對我本來就不需要太用心。」
「第~二~~阿泰明明就只是在鬧脾氣等你哄啊，既然你現在的感情困擾很快就可以解決
，換個實驗方式實驗還是可以繼續做下去，大概也不需要我太緊密地盯著你怕你想不開吧
?你真正需要我的時候，我再出現就可以了，這樣，小霓有聽懂嗎?」
...就算賴元慢慢地一一列出來，我還是不能完全懂她的意思，果然我真的是笨蛋嗎?
我楞楞看著她，沉默好像讓周遭的空氣都冷下來，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我聽不聽得懂，
只是低頭喝酒，果然像往常一樣把我當笨蛋吧。
但就算是我這樣的笨蛋，也看的出來一臉若無其事的賴元眼底的悲傷。
「不是!我!」那個落魄的眼神不知怎麼地讓我覺得胸腔底部刺刺痛痛的，我連忙否認，
一個昏頭連面子都忘記要顧，我衝動的轉過身扳著她比想像中結實的肩膀，瞪著滿臉訝異
，微張著嘴仰望著我的賴元，心裡的話就這麼不受控制的衝了出來，急促的語調迴盪在曬
衣棚內，聽起來連自己都覺得好陌生。
「我才沒有討厭同性戀!而且，我沒有故意要疏遠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要什麼東西
都依賴你受你幫助，我也想變得跟你一樣厲害啊!然後那些你送我的餅乾飲料什麼的，都
只是順便做的順便買的對不對?!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可是我就是不要這種的!我就是不要!
我才沒有對你不用心，我才不是需要你的時候才想到你的，而且，你對我的好我也都知
道，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我...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反正，反正…」
反正，雖然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可是一直這麼可靠的你一定會懂得，對不對?
我的語調弱了下來，腦子一片糊糊的，只能咬著嘴唇，想等待她了然的眼神來解救我，
或者只是像平常一樣對我露出討厭的笑都好…
此刻我們的尷尬死寂才讓我猛然發覺，以前覺得再自然不過的，和賴元之間的一切是多
麼的寶貴而我又是多麼的依賴她。
但她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對面，眼神迷離，好像真的沒搞懂我的認真。
可惡，難道你就是不了解妳對我有多重要嗎?
莫名的，我總覺得，或許自己不說點什麼，或許從此之後，面對著我的賴元就會一直這
樣像個普通朋友一樣隔著距離，再也不會帶著她欠揍其實溫柔的笑容對我好了。
「賴元…」
「吭? 」她眨眼，不知是真笨還裝笨，露出令人心焦的，疑惑的表情。
「賴元，我…」可惡，我…
「我喜歡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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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用一首歌來形容賴元的心境的話，我想是<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