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穆司偉坐在電腦前皺眉看著夏雨曦傳來的信，夏雨曦信裡說覺得如果不希望
穆思沁察覺他們有事瞞著她，最好終止這樣固定的見面。
他知道要穆思沁去找夏雨曦，並且事先讓夏雨曦知道他跟穆司浩的顧慮是件
冒險的事，可是……他沒有別的選擇。
穆思沁不能繼續待在美國，是他們兄弟倆的共識。母親陪著穆思沁在台灣，
但情況不是很好……那件事發生後，她總是提心吊膽的擔心穆思沁會再出事，即
便穆司浩再三保證已經有派人暗中保護穆思沁，也沒辦法讓老人家放心，最後他
們只好再把母親勸回美國。
穆思沁開始失眠是個警訊，他們兄弟的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
他有些苦惱的揉了揉太陽穴，那件事至今仍然歷歷在目。
第一次，他看到一刻也靜不下來的穆思沁，靜得像個洋娃娃，像是死了般……
第一次，一向溫婉賢淑的母親，失控的憤怒咆哮，更失去理智的掌摑了一個
女孩……
第一次，從小到大總是冷靜自恃的大哥，在他面前崩潰，哭得像個小男孩……
唯一慶幸的是，當時父親已經過世，否則以父親的脾氣個性……勢必會興起
一場不小的風暴。
思考了一下，他還是決定打電話給穆司浩，他的大哥。
「司偉。」電話一接通，穆司浩的聲音傳來，依舊嚴肅得不苟言笑。
「大哥，怎麼還是這麼嚴肅。」穆司偉知道，穆司浩對那件事情非常自責。
「說吧，找我幹嘛？」穆司浩像是刻意忽略他的問題。
「好吧，今天我收到夏醫師的信……」
「思沁怎麼了嗎？」穆司浩立刻問，語氣裡有著刻意壓抑的著急。
「放心，沒有什麼太大的事，所以……」他把信的內容讓穆司浩知道。
穆司浩靜靜的聽完，然後是一陣沉默。
「大哥，你覺得……」
「你覺得呢？你有什麼看法？」穆司浩反問他。
「夏醫師的顧慮我覺得有理，思沁在某些方面，的確很敏銳，這是我們都知
道的……」
「所以你贊成她的提議？」穆司浩問，從他的語氣，穆司偉無法判斷他此刻
的情緒。
「說實話，」穆司偉停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才繼續開口，「我認為先照夏
醫師的建議，暫停小妹固定的看診比較好，畢竟現在她有新對象……」
「唉，又是女生……」穆司浩有些不悅。
「大哥，我勸你早點接受這件事吧……至少，小妹跟她在一起是快樂的，也
沒再繼續失眠，這是好事。」
「這能持續多久？」穆司浩冷冷的問。
「話不能這麼說，大哥，跟男人在一起，不見得就能一輩子，你也知道的，
不是嗎？」穆司偉毫不客氣的踩了穆司浩的痛處─穆司浩前陣子才剛離婚。
穆司浩沒有反擊，只是靜靜的等著他說下去。
「思沁的情況我會持續注意，有什麼變化我一定會要她去找夏醫師，我也會
跟夏醫師保持聯繫，這你放心。」
「好，就照你說的。」穆司浩下了決定。
「嗯，我知道了，謝謝大哥。」穆司偉笑著說，準備收線。
「司偉，」但穆司浩叫住了他。
「怎麼了？」穆司偉知道，穆司浩有事要說。
「我昨天見到她了。」
「啊……大哥指的是……」穆司偉有些不確定。
「嗯，我答應小妹的事，我會做到。」穆司浩說，「儘管她不會記得了……」
「我知道你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的努力我們也有目共睹……大哥，她
也是個受害者……你該原諒她了吧？」穆司偉小心翼翼的說。
穆司浩沒有回話，幾秒鐘之後，電話斷了。
穆司偉苦笑的看著手機，他相信穆司浩一定是世界上最不老實的人了。
從小，穆司浩對穆思沁的疼愛遠超過自己，但他就是不會表達……
明明很愛一個人，卻冷得跟冰塊一樣……難怪會離婚。
想到這，他又嘆了口氣，可惜了一個好女人……
算了，這他也幫不上忙。
穆司偉開始動手回信給夏雨曦，告訴她他們兄弟倆的決定。
至少，穆思沁現在很幸福，那也就夠了。
徐凱薇被水聲吵醒。 雷穎又做惡夢了。
從上個禮拜跟美國的一個贊助商應酬完之後，她幾乎天天被惡夢驚醒。
從雷穎這幾天的反常，徐凱薇知道一定跟那個贊助商有關……而且很可能，
對方跟雷穎的惡夢有關。
只是她想不透，雷穎怎麼會認識對方？
雷穎當年來美國時，只是一個沒沒無名的演員，
可能在中國有些名氣，在國外，應該是沒人聽過，怎麼會跟美國最大的軍火
商扯上關係？
但想想，對方的態度同樣也讓徐凱薇感到疑惑，入行這麼多年，應酬的次數
早已多得數不清，可是像這樣，說贊助說得很乾脆，應酬卻什麼好處都不要的，
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以往不是藉機想約雷穎出去玩，就是要求雷穎出席一些私人派對……說穿了
，就是些揩油吃豆腐的手段。
而雷穎面對那些人厭惡、甚至有些害怕的態度，更是讓徐凱薇無法停止的揣
測雷穎是不是曾經被人欺負、吃了悶虧不願意說……縱使雷穎再堅強，但在這個
以男性為主的產業，女人很多時候也只能默默承受、忍耐。雷穎，是不是也曾經
歷了那樣的……傷害……
那個男人，Howard Mu，穆司浩，談的全都是一板一眼的「公事」，關於贊
助的方式、金額，以及關係企業如何掛名……等等，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他帶來
的幹部在說話，他從頭到尾只是靜靜的聽著、吃著，偶爾朝雷穎舉杯……
反而是雷穎，整頓飯吃下來如坐針氈的緊張，好像對方是什麼吃人的妖魔鬼
怪似的。難道，他就是雷穎惡夢連連的原因？就算不是，也肯定脫不了關係。
徐凱薇從沒看過那麼緊張的雷穎。
吃完飯的隔天，製片就打電話來說收到對方贊助的錢了……這種效率，也是
徐凱薇從沒遇過的。
這一切，反常得詭異。
可她卻無法從雷穎口中問出什麼……
連續做了幾天的惡夢，然後天亮拍一整天的戲，雷穎的身體，應該也到了極
限吧……徐凱薇憂心的往浴室看去。
雖然這階段的拍攝只剩一天，雷穎要順利拍完應該不是問題……
雷穎就是有辦法讓自己工作時維持在讓人滿意的狀態，天曉得那是她用了多
大的精神體力撐出來的。
嘆口氣，她走進浴室，雷穎靠著浴缸，閉著眼休息。
「明天，沒問題吧？」她知道，雷穎的倔強是不會接受太有溫度的關心。
「曾經有問題過嗎？」雷穎沒有睜開眼。
「唉，我真的很想知道妳跟那個Howard之間有什麼過節，但我知道妳一定也
不會說……只是……」
「老大，」雷穎睜開眼看著她，「我跟他之間的事，不會影響我的，你不用
管。」說完，再次閉上眼，徐凱薇知道，那代表她們之間的對話結束。
她搖搖頭，走到雷穎身後，輕輕捏著她的肩膀，「怎麼那麼緊？」她皺著眉
頭問。
雷穎沒有回答。
「放輕鬆點……沒事的。」
雷穎倏地站起來，「我想睡了。」
說完，自顧自離開浴缸，擦乾身體，披上浴袍，回到床上躺著。
沒多久，徐凱薇回到雷穎身旁躺下。
雷穎自然的靠向她，她伸手環住雷穎，雷穎窩進她懷裡，她安撫的順著雷穎
的背，不久，她感覺胸口濕濕的，沒多問什麼，把雷穎抱得更緊，連續幾天的惡
夢，也夠折磨人了……
她真的希望，有天雷穎能真正的快樂，能擺脫總在夜裡纏擾著她的惡夢，不
管她以前遇到的是什麼可怕的事，她會一直陪在雷穎身邊的。
或許，她該私下去問問穆司浩，他跟雷穎之間，到底有過什麼？
但，這樣做若是被雷穎知道了，雷穎會大發雷霆吧？
而且，如果穆司浩就是那個傷害雷穎的人怎麼辦？
雷穎不知何時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唉，終究是個孩子啊。」她低頭看著懷
裡的人，輕輕吻了她的額頭，「睡吧，趁還可以睡的時候，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