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後,伍皓芸和白寧萱已經不在房間,原本想與伍皓芸聊聊夢境中的不安,卻
只剩下陳儀君提著駝色的側背包等我。
「她們呢?」我將《紅樓夢》的講綱放入後背包,將門反鎖。
「寧萱先到樓下找高子威,他好像送早餐來了;皓皓嘛,」沉思幾秒後,說:「好像
是任思帆來找她。」我偷偷觀察陳儀君的神情變化,提到任思帆時,總覺得表情頓時僵了
幾秒,旋即又展開微笑。
「妳今天早上還好嗎?我聽到妳說什麼晴的……,是在叫自己嗎?」陳儀君關心的問
我的狀況。
「嗯。」我下意識說謊,不知道怎麼介紹游子晴之於我的身分,但其實她也只是高中
的同班同學而已,沒有其他身分。
「看妳淚流滿面的,又不斷喃喃自語。」
「沒事啦,大概是夢到被鬼追了,但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當然記得一清二楚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無法像陳儀君抱怨我的煩惱。
「好吧,等等又是《紅樓夢》的課程了,我要去7-11買個好吃的,補充體力,繼續補
眠。」陳儀君默默抱怨,在39元套餐和49元套餐的組合前猶豫不決。御飯糰和三明治都不
適抉擇的關鍵,最重要的是搭配的飲品,到底要飲冰室茶集霜乳紅茶還是每日C的果肉柳
橙汁,常常使我們陷入選擇障礙。
最後我拿了豬排三明治和牛奶的組合。
我們並肩步行到教室中,享用早餐。
「欸,妳昨日不是到圖書館借了書?能借我看一下嗎?」
「妳是說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嗎?那繪本太重了,我沒帶在身上耶!」自從
幾年前看完日本導演岩井俊二的《情書》之後,一直想翻翻《追憶似水年華》,而不喜歡
使用圖書館網內搜尋系統的我,終於在圖書館巧遇這本書了。
「不是啦!是一位臺灣的作家寫的……嗯……我想想,一個女作家,妳不是說裡面寫
到了很多食物的記憶嗎?」
「妳是說林文月的《飲膳札記》?」
「不是耶……」陳儀君拿著鮪魚口味的御飯糰努力回想,說:「那個作家寫了一本讓
妳覺得很感動的書,小孩在海裡死掉的……」
「喔!我知道了啦,妳說的是張曼娟吧?」
「對啦!」
「妳是想看她的《黃魚聽雷》嗎?」
「是,就是這本!」我從後背包拿出《黃魚聽雷》。這本書紀錄關於作者對於食物的
記憶,將季節和家庭融入於其中,也讓我回想起自己的童年。
「妳是怎麼知道這本書的呢?」
「我在高中圖書館碰巧看到的,張曼娟的作品,我都很喜歡。」
自高中在館藏不多的圖書館內,在書架上發現一片心曠神怡的藍,是張曼娟最早的出
道作品──《海水正藍》,當時雖然沒有經歷過情節中的糾結,但字字句句都深深敲打我
的心,於是我開始愛上她細膩溫暖的文字,富有韻味,又不會令人難以消化。深深被吸引
之後,張曼娟的每一本作品,成為我的最佳閱讀書目,有些是她從教書經驗萃取,有些則
是她從生活經驗的領悟,每一篇都引人入勝,而在同志文學仍無法暢談的年代,她以女同
志為主角寫下短篇小說〈火焰百合〉,相較於邱妙津所書寫的痛苦,陳雪的瘋狂書寫,對
於當時對情感懵懵懂懂的我,更有啟迪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張曼娟也是我和游子晴討論的話題之一。
當時她將張曼娟其中一本作品──《喜歡》借給我看,說:「我看妳最近都在看張曼
娟的書,相信這本《喜歡》妳會喜歡,但《喜歡》要記得還我喔!」
「啊!」我的聲音驚動身旁的同學,轉身誠摯地對陳儀君說:「原來如此,謝謝妳,
儀君!」
「蛤?」陳儀君一臉困惑,向含在口中的最後一口鮪魚,不知道自己為何沒有在海洋
悠游,而是在人類的嘴巴咀嚼殆盡。
當時間拉長之後,回首一看,使我頓時間領悟,每個火光都有消失的時刻,只是在於
時間的快與慢,以及結束的方式。
而當時的游子晴早在有意無意間提醒我,我們的緣分終將是有盡頭的。
「《喜歡》,要記得還我喔!」
*
「我知道自己仍然偏執;我願意微笑著說:緣起不滅,我還相信著。」
──張曼娟《緣起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