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亂了套。
連續五六天廉英宣都迴避正面和她對視,那晚的慌張無處釋放,幾乎只要蒲緋一
接近,她就全身緊繃起來,緊張得都要冒汗。蒲緋沒有多問,她只是看起來有點
無奈。
兩人的對話變少許多,正逢梅雨季,濕度有點高的空氣中摻雜一絲絲尷尬,好像
開了冷氣還可以抑制兩人熱絡的可能性,雙方都刻意疏遠。
蒲緋暫時沒有要採取什麼動作,她並不認為該「補救」什麼,那一個吻,若不是
廉英宣……
總之,一切是氣氛使然。
她能肯定廉英宣對自己不是全然沒有想法,這個奇妙的女孩子一開口就要同居,
消失了很久才出現,不停探究自己和常蘅的事,偶爾發些醋意小火,同時對她的
追求又似事不關己。如果她不是喜歡自己,那她為了什麼來親近自己?
雖然廉英宣那副黑雲壓城的模樣實在讓人親近不得,但她依然保持樂觀,在廉英
宣蓋棺論定之前,她都還有機會。
直到這天蒲緋一關上家門就頹坐在玄關的木地板上,倚著鞋櫃無力地喘著氣雙眼
緊閉,原本在客廳茶几上整理公司資料的人見狀嚇了一跳,走過來蹲下輕搖她手
臂喊著她名字,蒲緋感到全身氣力被抽乾,連睜開眼皮都無法,但還是勉力應了
一聲。
廉英宣擔憂地問:「妳不舒服嗎?」摸了她額頭,又好像沒有發燒。
蒲緋沒有說話,垂著臉任心臟自行急遽搏動送血,廉英宣回客廳倒了杯水遞來,
她手指動了動卻無力舉起,廉英宣把水杯傾斜了輔助她喝幾口,然後蒲緋偏頭靠
在她肩上,雙眼又再度闔上。
「需要我送妳去醫院嗎?」她輕聲問,蒲緋微僅可察地搖了搖頭,她只好無計可
施地注意她的表情,似乎也沒有多餘的痛苦,看起來就只是很疲憊虛弱的樣子,
她思考了一下,自己恐怕也沒有力氣把她送回房間,於是調整了一個適合長久不
動的姿勢,讓她枕在自己大腿上。
她試圖對著牆壁讓自己想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視線卻屢屢飄向睡在腿上的人,最
後放棄似的盯著蒲緋從不掩飾繾綣柔情的容顏,然後整個星期揮之不去的吻又重
現腦海裡,趁著那人好看得近乎危險的雙眼閉上,目光難以自主地停駐在她嫣紅
的唇上。
她,被一個女人吻了。
女人,廉英宣又在心裡重複一次,和自己相同性別的人。
是啊也許只有女人才能這麼柔軟,兩片性感嘴唇、情深似海的個性、聳豁有致的
身材、霸道又耐心牽引的舌尖……還有蒲緋熾熱得足以燒穿她的眼神,廉英宣到
現在都還能輕易回想起那急切的溫暖唇瓣是如何激起自己的欲望,被她專注凝視
時如何心跳加劇,軀體的碰觸似乎還一直殘留未散,隨時教她全身發燙。
欲望……以往陌生而現在已然確切的詞彙。
是影片造成一時的生理反應嗎?
那又為什麼……自己竟無法克制地生出想要重溫那一個吻的念頭?
毫無疑問,廉英宣喜歡她的吻,甚至被壓在床上她的胸部覆上來時興起的顫慄,
幾乎耐不住輕喘,她對蒲緋有感覺,這個體認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再加上另一個女人……
無論是哪種女人,這個組合從不在她對於未來的計劃裡。
懊惱又不能言說的委屈,讓她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似是感受到她的無措,蒲緋
悠悠醒轉,對上她掙扎的雙眸瞬間就懂了,絳唇一咬,她張開手掌費力撐起剛恢
復少許力氣的身體,顫巍巍走回房裡,再也支持不住地磅然倒在床上失去意識。
再度清醒時已經深夜兩點,發現自己身上蓋著薄被,書桌方向燈光昏黃她轉頭望
去,廉英宣坐在椅子上持筆在紙上刪刪改改,蒲緋望著她,忙碌身影下意識回頭
時看見那雙眸裡流洩極深的溫柔,胸臆驀地漫入難以言喻的情緒.
沉默片刻,廉英宣抿唇低問:「妳還好嗎?」
收回目光,蒲緋緩緩坐了起來,說只是老毛病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什麼病?」
「偶爾才發作,洗澡會喘,泡溫泉也會喘,從小就不太能跑步,有一次還在路邊
昏倒了。」
「……妳還沒說那是什麼病。」
「我不清楚。只聽過自己有心雜音,這症狀造成的影響可大可小,」淡淡一笑,
「哪天就會猝死也說不定吧。」
她秀眉深蹙:「為什麼不檢查?」
檢查……為什麼要?
為什麼不死?
有陣子她睡前會讀幾頁《邱妙津日記》,不曉得是太酷肖的痛苦相去無幾,同理
了也消化了她的悲傷,還是書裡低潮的陳述使她更憂鬱,她的情緒脫離不了受安
慰和一再地被揭瘡疤,求生意志因此發癢,她用過量的笑和淚不斷刺激患部直到
潰爛。
書裡有一小段話:「我努力地想去創造出真實感來,但仍然紮不進真實裡,總是
浮在生活的上空,像被永遠放逐的人。」
她十足相信那個被放逐的狀態,是已然不願以肉體和人共發喜悅,不再承認世界
具有意義的靈魂。
在那個狀態裡,外人,是皮膚以外的人。
眼裡透出的孤獨讓心忽然揪緊,廉英宣不由自主地走向她,「我陪妳好不好?我
陪妳去。」
她只是搖了搖頭,廉英宣補充說能為了她請假,蒲緋為那柔聲裡的積極而悸動,
卻仍是低眉不語。
「別拒絕我。」廉英宣在床沿坐下來,連自己也不懂地極為想要得到她的目光,
而她終於抬起閃著異彩的雙眼。
卻換來歉意,蒲緋啟口說,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做。
廉英宣一楞,明白了她指的是那個吻,忍不住問:「為什麼道歉?」
「先道歉,說不定妳就不生氣。」唇角微微揚起。
「我哪有這麼愛生氣……」
「不是說我亂來的話,妳就會生氣嗎?」蒲緋往床緣靠去,伸出手握住她掌腕。
看著那人眸裡明媚而溫婉的笑,廉英宣忘了掙脫,眨著眼忽然喃喃說:「我可能
知道……常蘅會要妳別一直看她,是怎樣一種心情了。」
讓她無可撼動地專注凝望,酥酥麻麻的電流圍竄心臟隨著血液奔流全身,好似血
管都串成鎖鏈,又癢又沉,綑得她呼吸不暢動彈不得。
蒲緋的笑眼,會勾人心。
見廉英宣癡望自己,綺念頓生,五片指甲劃過手背嵌進她的指縫,「不生氣?」
半開玩笑的嗓音魅惑隱隱:「不生氣的話,我會變本加厲喔。」
……不想管了,明天再想,明天……
再一次就好,「妳可以……可以……」迷迷糊糊間吐露了心中的渴望。
「可以什麼?」從背後摟住她,抱轉她腰枝得以側坐自己腿上,就像那日她睡在
自己肩窩,曖昧距離最適合俯首就唇舌纏綿。
那雙手隔著薄薄背心撫上背脊,下頜被修長的指尖撩起,心跳狂衝莽撞起來,「
妳要吻我?」她情不自禁問。
「妳在期待我?」兩人的聲量越說越輕,鼻息愈融愈密,近得以釐米計。
「我不知道……」明明都是女人,為什麼這樣?她微微喘氣。
四唇終於覆合。
軟軟的……不只這樣,還有呢?
迷茫地嗔她一眼,蒲緋眸裡笑意濃濃,重重撫摩她微張的唇瓣,可愛的火柴發出
滿意的嘆息雙眼闔起,手心搭握她肩頭吻得忘我。
女人的吻,為什麼會這麼美好……
蒲緋濕軟的舌頭探入口來,旋即輕輕順著唇縫舔出,來回幾下挑得她呼吸漸促,
不自禁地含住狡猾的舌尖,那人的舌卻強勢地伸入,一下又一下的勾舔逗惹她哼
吟,舌與舌在口腔裡甜膩地纏了許久,再是又猛又烈的咬吻,慢慢歸於溫柔的細
吻。
終於結束時,廉英宣把臉埋進她頸間氣喘吁吁,雙手緊摟著她腰際,顯出濃濃依
戀,蒲緋鼻尖輕劃她微紅臉頰,低啄她唇角,廉英宣抬起朦朧雙眼,目光重又交
會,那雙溫熱的手撩高背心摸索她內衣釦一面輕咬鎖骨,她心裡一驚,伸手制止
了同樣輕喘的那人。
「不行……」禁止的聲音微微發緊。
這樣的吻,已教她鬼迷心竅得抗拒不了,再有更多……會沉淪吧,她想。
何況……何況……
「不行?妳生理期?第幾天了?」嗅著她髮間馨香,隨口問。
「不是。」廉英宣羞得面紅耳赤,卻怎也無法啟齒說明。
蒲緋漆黑如點墨的瞳心閃過一抹亮,嘴角彎起弧度,輕囓她紅紅耳廓,氣音問:
「妳沒有過?」
避開耳窩繚繞的熱氣,心事被說中的人兒羞窘無地,脫出她懷抱咬牙說要走了,
忽視那人臉上藏不住的可恨笑容,微一跺腳走出她房間,門也不願關上,又留下
滿桌沒帶走的東西。
蒲緋眸裡的笑意褪不下來。
(待續)
蒲緋真的很煩 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