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之後，季語柔的表現如同倒吃甘蔗般的漸入佳境，逐漸有了演員該有的專業
與敬業，這樣的轉變讓眾人都很驚訝。
包括徐凱薇。
但夜生活也依舊精彩得讓徐凱薇頭大。
她真的不懂，喝酒到底有什麼吸引人的？還有，季語柔為什麼就是不願意跟
她好好講話，總是把她當仇人……季語柔，是不是恨她？
想到這，她又不自覺嘆氣了。
「凱薇，最近怎麼老嘆氣？」導演不知何時走到她旁邊。
「沒什麼……導演找我有事？」
「語柔最近的表現很好，但我擔心她入戲太深……感覺得出來，她很用心在
揣摩這個角色，不過……」導演有幾分憂心的說。
「我懂導演的擔心，我會多注意。」事實上，導演說的，也是她最近在觀察的。
新人，總會有「出不了戲」的時候。
尤其是當那個「角色」能讓她藉機發洩心中的情緒時。
徐凱薇不敢確定，季語柔是真如導演說的，在「揣摩」角色，還是她認為自
己「就是」那個角色？
所以，那些怨懟、憤世嫉俗才會那麼逼真，而那些歇斯底里、情緒化，也是
她一直隱忍不發的……如果真的是這樣，季語柔下戲之後的陰晴不定，也就有解了。
那最後的崩潰……徐凱薇不禁擔心了起來。
她可以預見這部戲開播後造成的轟動，季語柔的知名度也會大增，到時候……
「語柔，」導演的聲音讓徐凱薇回神，「妳這陣子的表現我很滿意，情緒的
張力很夠，下禮拜的外景很硬，要加油喔！」
「我會的，謝謝導演。」季語柔笑著說。
又是那個無辜小白兔的甜笑。
真不知道如果哪天劇組的人看到她們在家劍拔弩張的互動會有多傻眼……
從她第一次把男人趕走之後，季語柔依然逮到機會就趁她不注意時溜走，但
卻沒見她再帶人回家。她感覺季語柔不喜歡在外面過夜，所以就算「忙完」已經
半夜一兩點，還是會乖乖回家睡覺。雖然這讓徐凱薇放心不少，只是，沒辦法二
十四小時盯著，總是不放心……
真的不能繼續下去啊！
她決定，要趁出外景的一個月，好好解決一下兩人之間的事。
人煙稀少的湖畔森林，她不信小白兔還能玩出什麼花招。
遊覽車上，季語柔坐在靠窗的位子，靜靜看著窗外的側臉，勾勒出一幅靜謐
的水彩畫，無邪的眼神看著窗外飛快移動的山嵐，這次的外景，她很期待。
那是她還在當「舞者」時，一直很想去的地方，一直很想，跟某人一起去……
「在想什麼？」徐凱薇的聲音打斷了迷濛的清靜。
「有事嗎？」沒有回頭，眼神倏地降溫，她冷冷的問。
「沒什麼，只是……妳很久沒這麼平靜了。」徐凱薇說出她的感覺。
徐凱薇的話讓季語柔心裡一陣波濤洶湧，她當然懂徐凱薇在說什麼。
選擇自暴自棄，她才可以不去面對她的世界已經崩毀，再也回不到從前的現實。
她早已不是那個季語柔，現在的她，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大隊人馬抵達目的地時，已經傍晚了。
下車迎面而來的新鮮空氣讓大家不約而同的用力深呼吸，遠離都市塵囂的幽
靜，讓人有煥然一新的感覺。
拉著行李跟著大夥兒前進，兩旁蔥鬱的參天大樹，耳畔傳來清脆的蟲鳴鳥叫
，季語柔東張西望的看著四周的環境，她太喜歡這個地方了！
一幢幢小木屋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美得令人忍不住停下腳步，紛紛拿出手
機拍照。
但他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悠閒，劇組人員忙著確認大家的房間，導演宣布明
天的開工時間，整天的舟車勞頓，讓大家都累了。
當徐凱薇回到房間時，發現季語柔不見了。
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她不過被另一個經紀人找去聊了十分鐘……
「去森林探險了啊……」徐凱薇無奈，看著季語柔連開都還沒開的行李，思
考到底該不該出去找人？這地方這麼大，她又該去哪裡找？
「真的是，沒有最難搞，只有更難搞……」最後，她只能這麼說，然後從包
包裡拿出電腦，繼續處理忙不完的工作。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雨聲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搞什麼……」她站起來，抓了外套，不行，管不了那麼多了。
門才打開，就跟淋得一身濕回來的季語柔撞個正著。
「妳幹嘛啊……」季語柔吃痛的揉著額頭。
「我才要問妳。」徐凱薇也好不到哪裡去。
「去走走也不行嗎？」季語柔推開徐凱薇，走進房裡。
「妳知不知道這很危險？」徐凱薇跟在她身後。
「危險？我以為妳會比較放心，畢竟這裡，我想勾搭誰都沒辦法，不是嗎？
」季語柔轉身，用輕蔑的口吻說。
「妳聽好了……」徐凱薇被她輕薄的態度激怒了。
「哈啾！」季語柔用力的打了個噴嚏，徐凱薇這才發現季語柔冷到嘴唇都發
白了。
嘆口氣，「先去洗澡。」什麼想罵、想唸的，都沒有季語柔的身體來得重要。
這句話讓季語柔鬆了口氣，她真的冷得全身發抖，連牙齒都打著哆嗦，但就
是倔強的不想讓徐凱薇看出來。
徐凱薇怎麼會看不出來，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小白兔的好強。
沒有戳破，也沒多說什麼，直接丟了條毛巾到她身上，回到電腦前繼續辦公。
季語柔呆呆的看著徐凱薇的背影，她知道徐凱薇就是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
徐凱薇對她的好和用心，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想到她只是某人的「代替品」
，心裡就有氣，尤其又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
洗完澡出來，徐凱薇依舊忙碌。
她的忙碌更讓季語柔不開心，明明自己的工作就那麼一點，徐凱薇口口聲聲
說「只有她了」，卻又整天忙個不停，怎麼可能「只有她」，一定還有……那個人。
帶著滿肚子不高興，默默吹乾頭髮，回到床上拿出劇本，既然要忙，她也是
有事可以忙的！
徐凱薇事情告一段落，轉頭發現季語柔不知何時睡著了，手上還拿著劇本。
「這小白兔……」覺得有點欣慰，放輕腳步走到季語柔旁邊，「睡著明明那
麼可愛，為什麼總要張牙舞爪呢？」輕輕從她手中抽走劇本。
季語柔動了動，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在棉被外，徐凱薇笑笑，像照顧小孩般
的替她蓋好被子……
卻在握住纖細的手腕時愣住……她瞪大眼睛，顧不得自己的動作可能會吵醒
季語柔，把她的袖子一口氣推到手肘……
一道道深深淺淺，新舊不一的傷痕，觸目驚心的從手腕內側往上延伸，有些
甚至可能是幾天前才有的新傷……
季語柔早在徐凱薇抓著自己手腕時就醒了，心裡有數發生了什麼事。
「好看嗎？」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徐凱薇。
「妳……為什麼……」徐凱薇看著季語柔的眼神五味雜陳。
「什麼為什麼？」季語柔故意裝不懂。
「為什麼要這麼做？」徐凱薇強忍著心痛問。
「重要嗎？誰會在意？」把手抽回，季語柔看著徐凱薇。
「我在意。」徐凱薇毫不猶豫堅定的說。
「呵，何必在意呢？不過就是……這樣能讓我感覺自己活著，如此而已，不
需要大驚小怪。」說完，重新窩回被窩裡，「徐姐忙完就早點休息吧，晚安。」
徐凱薇欲言又止，最後，季語柔聽徐凱薇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原以為徐凱薇
要開始說教，但沒想到，她卻沉默的起身離開。
季語柔鬆了口氣，但又覺得心酸酸的……徐凱薇終究發現了，她說她在意，
又是在意什麼呢？
是因為，那人從來不曾這樣，從來不需要她擔心嗎？
她淒涼的笑了笑，這樣，徐凱薇應該就會明白，她不是那人的代替品了吧！
徐凱薇有些踉蹌的走進浴室，用手接了冷水往臉上潑，試圖讓自己冷靜，但
怎麼卻止不住滾燙的淚水從眼裡湧出。
脫了衣服，打開蓮蓬頭，讓水聲掩蓋住自己的啜泣，季語柔手上的傷痕，只
看了那麼幾秒，便清晰的烙印在她腦中……那件事給季語柔的傷害，居然……
一拳打在牆上，瞬間明白了，這就是季語柔的不滿……一定是這樣，季語柔
覺得自己毀了她的世界……
「人心碎到極點時，只能用痛，來確定自己還活著。」一句話突然飄進她腦
中，伴隨著一個熟悉的聲音。
徐凱薇苦笑了下，風水輪流轉，就是這麼回事啊。
冷靜收拾好情緒，洗好澡，回到電腦前，快速的發了封信，沉思了一會兒，
既然季語柔認為自己摧毀了她的世界，那自己就陪著她，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
「語柔，我絕對不會放棄妳，拜託妳也別放棄自己……」她又說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