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 陳宣澍/偏鄉同志少年 活下去的許諾

作者: dualiammin (歪歪)   2017-04-03 23:56:40
陳宣澍/偏鄉同志少年 活下去的許諾
來源:報導者
https://www.twreporter.org/a/opinion-gender-equity-education
作者為「同志諮詢熱線」義工,本文為熱線到校園進行性平教育演講、面談的第一手觀察
,希望呈現部份同志青少年的彷徨困境。為了保護當事人,文中之學校、學生姓名皆隱匿
,並避免過度描述個案細節。
天猶未光,我就和「台灣同志諮詢熱線」的朋友出發,在鐵門尚緊閉的捷運站前招呼了正
抽煙聊天的計程車運將,直奔至車站,轉乘高鐵南下,又被對口老師接應上車,五個人塞
進鐵殼,在農田樹林寡屋空地之間蜿蜒,十分鐘後才到目的地。
這次寄來邀請的學校,在地圖上被溪圳包圍,周圍空白一片,道路稀疏。信上沒有說明邀
請原由,見到了面老師才說,這樣鄉下學校的性平教育極少,希望能帶給學生不同的觀點
,也讓同志學生在探索自我認同時可以懂得保護自己。而該校學生會也曾邀請熱線,但夥
伴回報的資料也寫著,學校高層對這類型的演講不太友善,有些刁難嚴苛。我們問老師辦
這次演講會有壓力嗎?她只說走一步算一步,能做多少是多少。
熱線教育小組一年約有500多場的演講,國小到大學生,佔了演講對象的9成,從同志個人
生命經驗出發,談的是霸凌、出櫃、戀愛、病老,在性別平等背後,更重要的是情感與生
命教育。然而在偏鄉地區的演講,一年只有約20場,幾乎不成比例。
「在這裡唸書想翹課還沒地方去呢。」我打趣說著,畢竟這裡唯一一間便利商店在幾公里
外的大馬路上。學生們在校門外抽著煙,教官不過幾步之遙卻視而不見,原來只要不踏進
校園就不作數。
我們被帶往教室,或倒不如說那是個儲藏空間,在舊桌破椅雜物中清出了地板,鐘響學生
進來,便席地圍圈而坐,三五依偎,有閨蜜、有哥們、有情侶,有染燙得浮誇的金髮。管
秩序的是個白胖少年,聲音尖細,舉止陰柔嬌媚,我與夥伴們相視而笑,謝過這位大姐頭

偏鄉孩子們的發問多又有趣,十五、六歲的年紀,追問我們有沒有伴、初戀故事、擇偶條
件、家人同儕眼光......爛漫天真,講起同志在法律上還未成功的婚姻,更是學生小情侶
間擠眉弄眼,又或十指緊扣,還未識在他們生活中理所當然的人生進程,對同志而言是媳
婦熬成婆也盼不著、搆不到的白紗西裝喜糖配偶欄位,殘酷點是病榻靈前白紙黑字的家屬
名份。
一、少女的應許
在這間熱線進行性平教育演講及面談的學校,下課了,仍有一名女學生佇足停留,素面馬
尾,並不亮麗,寬鬆的制服沒有改過的痕跡,中規中矩,在其他人離開後反而顯得突兀。
她剝著指頭,欲言又止。照過往的經驗,會在演講結束許久還遲未歸散的,多是腐女或是
要來出櫃的孩子,前者是忘返,熱情地想與我們攀談、合照;後者是流連,蹉跎著要幫自
己出櫃的,或幫兄弟姊妹、朋友同學,甚至是別人的兄弟姐妹出櫃的都有,這時候就需要
個隱私點的環境,小心翼翼的保護好脆弱的心靈。
我們上前關心,幾句寒暄希望能安撫少女的緊張,支開了老師,她倉促而稍稍結巴地問:
「喜歡同性是錯的嗎?」
她沒有表露出一絲惡意,或者對同志族群的質疑,而是惶恐的,像被噩夢驚醒後的自我確
認。她要的不是答案,所以我們反問,試圖釐清問題的脈絡。
女學生回答:自己喜歡女生,曾有過自認是男生的性別認同,現在仍在探索,家人無法接
受,換來的是惡言與拳腳,不斷辱罵指責她不正常。在鄉下地方,同志中心與性別社團都
在車程2小時以上的國立大學裡,對於只有腳踏車代步的學生來說,像在雲端天邊,而更
遙遠的,是村郊對性少數的認知。
她後來和一名已出社會的成年女性交往,不久後家人發現,被設下嚴格的監控與門禁,於
是她逃家與女友同居,沒多久卻分手了,本以為的救贖潰然崩解。
這段轟轟烈烈她並沒有多加著墨,或許是自己也還沒整理好,連串超出瓜字初分之齡能負
荷的過往。
情緒到少女舌尖就被吞了回去,音頻肢體僵硬違和,問分手後是怎麼過的?她說她自殺,
割腕了2、3次,沒有成功。這不是令人驚訝的答案,若干同志在這個年紀,也都嘗試或企
圖做這樣的事情,十五、六歲,沒有看過太多風景,沒有認識太多人,沒有獨立生活的能
力,離不開家,學校的團體生活若是融洽,還能有支持系統,如果不適,那就成了另一組
鐐銬。
後來問了她近況,她說回到沼瘴的原生家庭太痛苦,就投奔在外租屋的親哥,但未成年的
她,隨時都有可能被父母強制帶回,就算找到學校來,老師也不得不放人。要是能幸運的
在外生活,小小年紀要半工半讀才能維持日常所需,在大都市這不算困難,街上琳瑯滿目
的打工職缺,可這裡商店就零星幾家,學校更是在林田深處,若要到市區工作,光是交通
往返就是一大工程。
下堂課已開始10分鐘,臨走前她說:「你們放心,我不會再自殺了,因為我答應了3個朋
友,所以我不會再去死了。」語畢,她穿了鞋大步跑開,我們道別。這段話像是少女對自
己的宣示,也可能是對遠道而來的我們的慰藉,儘管承諾幼稚的像扮家家酒,不過這已經
是她所剩無幾能信仰的憑依了。
在回高鐵站的路上,這次接洽的輔導老師才說,那名女學生曾熱切的向一名女老師吐露自
己的生活,但過於頻繁的接觸,讓老師無法承受長期下來密集的勞動,轉介給輔導處,卻
再難獲得少女的信任。
二、少年的許願
那是另一所曾與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合作過的學校,但後來不斷被抗議就暫停了相關的同志
性平課程。這次頂著風暴找來我們,為的是校內小gay小拉生活中的疑難雜症。
小房間內,四方長桌,那名少年坐在我正對面,兩旁是熱線的夥伴,逐一自我介紹後,知
道了他叫熙和(化名)。我們談了談近況,問問剛升高中的他與班上同學相處的情形,他
靦腆地說一切都好。
那班上同學知道自己的性向嗎?熙和堅定地用雙手比了個大叉說「絕對不知道」,見狀,
我們把早已緊閉的門窗又檢查了一遍。往下追問,原來國中時他曾喜歡同班的男同學,把
秘密告訴了新來的輔導老師,卻被講了出來,隔天暗戀的人知道了,全班知道了,幾天後
連同樓層的陌生人也知道了。
我們聽得傻眼,熙和倒是一派輕鬆地說反正那時要畢業了,尷尬幾天也就沒有交集了。眼
前他笑得傻氣燦爛,但從堅定不和同學出櫃的表態看來,那段日子究竟是辛苦難熬的吧

那此時此刻坐在這裡,傻氣開朗的他在煩惱什麼呢?
熙和長喟一聲,講起自己的家庭:假性單親,父親工作繁忙不常回家,平常只有他與母親
同住。另一半從生活中缺席,還得面對職場與親戚上的壓力,所以媽媽從熙和國中時開始
進入教會,尋求心靈上的慰藉。
本不做他想,只覺得媽媽在生活中能得到支持系統是件好事,直到近日母子倆看著新聞聊
天,為了同性婚姻的立場爭辯,「我媽忽然問我是不是同性戀,我就承認了」,熙和搔著
頭說,「結果她不斷罵我是惡魔,拿聖經的條文罵我,說我會下地獄。」
「她後來就不跟我說話了,只給我最基本通勤、吃飯的錢。」少年一愣一愣地說著,才事
發不過幾日,平時還能一起聊天的母親忽然變樣,冷漠、憎恨地對著親生骨肉,只願支應
最陽春的開銷,連電話費也沒有。
那父親呢?熙和搖了搖頭,「我媽太聰明了,提款卡什麼的都是她在管,我也有稍微跟我
爸提這件事了,他沒說什麼,但也幫不上忙,只能等他再幾個月回來。」
熙和顯得有些喪氣,無奈多於難過,放學後他就得一人面對孤獨與低氣壓。我們開始討論
著生活方案,如何獲得支持、如何求救、如何籌措通訊資費;說著再過1年就可以打工,
想像著3年後畢業考上遙遠大學就可以暫離親緣,在外地展開新的生活。
在面談結束前他說:「我要許一個願,就是活到明年;明年再許一個願,再活到下一年。
」幾句話平淡帶過,但在座的我們卻彷彿聽見了那上揚尾音下的顫抖。甚至我們也曾聽過
許多次,諸如此類脆弱的許諾。
這樣因為自身性傾向與家庭決裂同志不是個案,常說「子女出櫃,父母入櫃」,整個社會
對性少數族群的不了解,乃至於刻板污名抹黑,都一再增加同志父母的壓力,光是從猜想
子女是不是同志的那一刻起,重擔就已經背負了。
熱線每年在針對同志親人的家庭工作就辦了30多場活動,有座談、演講,也有聚會和個別
諮商,人數高達600人。而所有的電話接線業務,各種類型加起來就有1,400多通,多達5
萬5千分鐘的諮詢電話。
曾聽過一名同志母親沮喪地說:「怎麼會認為跟我出櫃就會被斷絕金錢、趕出家門呢?我
給的愛這麼不值得信任嗎?」心境令人鼻酸,究竟為什麼,出櫃成了一場充滿恐懼的告白

這2次的面談,都讓我內心驚慌失措,當聽見眼前15歲的少年少女拙劣地掩蓋憂傷,彆扭
地說著不堪一擊的承諾與願望,平時總嚷嚷著厭世的我們顯得有些失禮,但對他們的心疼
不只是自慚形穢,更多的是那懦弱嗓音正敲擊著我生命中被壓縮封存的恐懼。
去年11月17日,反同團體聚集在立法院外大喊反對修法,我在現場,聽著他們咒罵疾呼「
同志不是基本人權」,說著同性婚姻若是通過,寧可以死抗議。他們大聲的罵著,好像葉
永鋕不曾死在廁所,畢安生不曾墜樓,林青慧石濟雅不曾殉情,好像性少數們一路走來受
的傷,都不曾發生過。
「世界上也許沒有任何地方/擲棄我們的憂傷」耳機傳來《微光》,我看著常德街的路牌
,再也撐不住地哭著回家,那一夜,我無法闔上眼。
生命會為自己找到出路嗎?
我不敢想。
作者: eere (孬踢)   2017-04-04 01:37:00
很感人
作者: bettordoe (杯特豆)   2017-04-04 02:01:00
必須要為了自己也為了這些孩子,繼續在這條路上努力
作者: raune (raune)   2017-04-04 11: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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