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No man ever steps in the same river twice......"
七月再聯絡吧。最近一次探望貓時，她對她說。多年來，她們已經在一起兩次，也分手兩
次。和同一個人在一起第三次，不會太過了嗎？她說。認識她是去年年初，她搬到盆地東
南山腳下的大學附近，已經半年了，仍未走出分手的悲傷。我在看板上徵附近的貓友，她
回信給我。我們是這樣認識的，養貓、喜歡咖啡、抽菸、騎機車、逾而立之年仍沒離開校
園。浪漫一點來說，我們不認識彼此的時候，就已經朝彼此靠近著，偶然的必然，她搬到
我住處附近，如今空間與認同的重疊，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和彼此做朋友？戀愛讓我們確定
人是終極孤獨的，失戀讓我們發現自己分泌著孤獨的元素。去年春天，我和H仍擁著彼此
看貓在窗前攬來細碎的陽光，絲毫沒有感受到雪已經悄悄滲入彼此心底。我從來沒問她要
怎麼稱呼她，只問了陪她搬過來的那隻貓名字，那隻虎斑公貓叫做阿G，是她失戀生活的
全部，與前女友之間最難切割的連結。初識她時，我剛好提前回雲林陪臥床的阿公過寒假
、年節，她說她不時在哭，在租賃的頂樓公寓哭，在木柵蕭索的河堤像冒出新芽的殘枝那
樣，艱難地哭。
年後很久，我們才碰了面。第一次，在我家。星期五晚上，H下班後回圓山，我邀她來家
裡喝咖啡、看貓。話題仍然是她與他前女友之間，不堪的部分。間或聊些工作、貓咪和人
生其他經歷。很獨特的是，我和她甚少以通訊軟體聊天，我們對彼此的認識建立在面對面
地說，下班後在鄰近的公園抽菸、分享我做的甜點，或者深夜到我家喝酒，醉了就睡會兒
，醒了陪她走一段路回家。不頻繁，也不真正疏離。我想，這是我喜歡和年齡相近的踢做
朋友的原因，她們向我揭示一種被命運賦予的必然，一個不得不愛女人的女人，如何穿越
自己，一個身體的靈柩，到達靈魂的墓地。那世界無法穿透的惡意，像一截手指，永恆地
指向我們與我們所愛的女人。對我來說，有些情感的向度是戀人無法回饋的，也是自己內
在匱乏的，那像是一種認同感，不是被認同，而是看見無數個同類，在愛裡面耽溺、漂泊
、毀壞與重生。即使我們只對彼此坦露某部分的自己，那一部分，關於愛與認同的經歷，
都讓我感受到生命巨大的善意。
三月底，她和女友第二次分手了。這次，不因為有第三個人，而是兩個人之間，再也無法
給予親密。說好四月連假找一天騎車去看海，而我們真的去了。她還順路去探望了過世十
幾年的阿公阿嬤，在背山面海的陸地尖端，又哭一回，真的是太想念了。親愛的，我
終於知道該怎麼稱呼妳。四月午後，小油坑的箭竹林裡猶有寒意，北方的海已經如此閃耀
，再一起抽根菸，繼續騎一段路，夏天躲在貓眼睛裡俯視著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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