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應置底活動:
台灣酷兒影像創作者的《日常對話》座談
黃惠偵 X 陳俊志 X 周美玲
時間:4/8 (六) 15:00 (14:30開放入場)
地點:光點華山 2F 多功能藝文廳
*講座免費入場、自由入座,座位有限,額滿為止。
阿豆不會寫心得,只好貢獻點勞力活XD 給沒辦法去現場的板友參考~
個人紀錄不一定正確,僅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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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座談原本是陳俊志(紀錄片:無偶之家、往事之城)、周美玲(紀錄片:私角落)、
黃惠偵(紀錄片:我和我的T媽媽、日常對話)三位導演的對話,但陳俊志導演最後還是
沒趕來現場,所以變成由王蘋與兩位導演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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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蘋:引言。
美玲:和惠偵很早就認識,因為豔光四射歌舞團就是找T媽媽來客串,當時是透過某導演
和惠偵聯絡牽線,很謝謝惠偵當年的幫忙。
王蘋:當時對牽亡的角色印象很深刻,很開心後來看到惠偵拍了紀錄片可以看到本人。
惠偵:《豔光四射歌舞團》在DVD店還租得到,推薦大家去租來看。
放映私角落(2001)開頭5分鐘。(再播下去就限制級了XD)
王蘋:私角落的首映在228公園,某個同玩節的晚上,風還會吹到螢幕上,你就知道這多
有時代感。而且聽說還有限制級畫面,讓人一開始有些忐忑,有人跟我們提醒說派出所就
在對面。(美玲補充:但有人說公園裡都可以有裸體的雕像,為何不能有裸體的紀錄片畫
面,於是忐忑就變成坦然了XD)
美玲:關於私角落,之前常常和女友(攝影師Hoho)一起在這個Gaybar Corner's喝酒,
老闆激我說同志不敢拍同志片,我說那你們gaybar給我拍你敢嗎?我還要拍性,因為同志
最被誤解的就是性。Zero+Hoho其實跟他們混的很熟了,Gay朋友們就很熱情地說,我很好
看拍我拍我,但我沒有對象,我的對象條件(下略)。(豆按:Gay真的很活潑XD)
結果最先答應被拍攝的是一對拉子,也是Corner's的常客。因為是劇場背景,所以比較了
解如何展現自己。我藉由拍攝,企圖呈現愛情當中自然而美好的一面。
播放日常對話預告。
王蘋:這部片有些複雜。
惠偵:這部片不只複雜,這就是我的人生,從1998(20歲)就開始拍。當年還在做牽亡,
曾被一位紀錄片導演拍攝,我永遠記得那個攝影機,甚至背得出型號,後來我才知道,那
個攝影機就是「詮釋權」。
但是一開始不知從何說起,而且自我揭露也是困難的。直到生了女兒,變成別人的媽媽,
看世界的角度多了母親的觀點,才下定決心要把紀錄片做完,希望可以跟自己的媽媽更靠
近一點,可以互相了解。在這之前自己和媽媽更像是室友,「今天要吃什麼」,對話大概
只有這樣。
假如沒有拿起那台攝影機,好像不敢跟她講(心裡)話。
王蘋:這部片叫做《日常對話》,英文叫做《Small Talk》,但是一點也不Small。從這
個影片看到當年的踢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也希望藉由這個影片,拉出更多的big
conversation。美玲的紀錄片《私角落》也有自己和Hoho在裡面,作為導演是如何看待這
件事情呢?
美玲:《私角落》的主題就是愛情,30歲的我們就是在熱戀,那些法文是Hoho的配音,但
文字是我的情書。(因為拍攝時感情很濃烈而有些臉紅,現在是老夫老妻了。)我當時覺
得我們的愛理直氣壯,正常得要死,所以我想用這樣溫柔的方式來呈現。
現在還有國家說我們國家沒有同性戀(惠偵補充:甚至有學校說我們學校沒有同性戀),
但我們就是啊,我們就是。
惠偵:我想到兩句話,一個是「殊途同歸」,一個是「公器私用」。我其實很慶幸自己沒
有在20歲的時候就講完這個故事,因為當時會拍出怨天怨地怨社會的片子,但潑婦罵街常
常沒有用,譬如我之前在NGO工作,上街抗議常常只是遭到白眼(王蘋:但打亂秩序還是
必要的)。另外關於公器私用,美玲的對象是女友,我是我媽媽。
王蘋:每個同志在每個年代的參與都非常多(豆按:不一定指同志運動的參與,同志的人
生本身就是年代的參與),同一部片,可以打動不同年代的人,心裡不同的地方。
以下開放觀眾提問。
觀眾提問:短片版本的《我和我的T媽媽》,拍成長片改名《日常對話》,請問「T」在導
演的眼中到底是怎樣的樣貌?當年的時空背景之下,不得不擔任的母職,和現在的拉子家
庭裡,T可能不是生孩子的那個,有什麼不一樣嗎?
惠偵:《我和我的T媽媽》和《日常對話》是不同的的兩個影片,所以也有不同的片名。
《我和我的T媽媽》原本是臉書宣傳的名字,當時紀錄片還沒完成就有臉書了,雖然覺得
太直白沒有美感,但也有人覺得直白好,為了避免觀眾混淆,就沒有改掉名字。另外對於
踢的想像,我覺得我媽是個有男性性格的女性,擔任了媽媽的角色,但又不適合當媽媽。
我媽沒有標籤也沒有分類,她就是她那樣,這樣(沒有標籤分類)真的太理想了。
觀眾提問:美玲在之前的座談提到不去中國拍片,但現在又要去了,為什麼?
美玲:在中國拍片容易受到限制,不能暢所欲言,所以我要的是創作自由。馬來西亞我進
不去,中國的一部網劇《上癮》被下架,也聲明不可以拍同志,只能拍閨蜜。但我們還是
要拍,只是得偷偷摸摸去拍、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要去拍什麼。
觀眾北極熊提問:我從小就是看美玲的片子長大,當時在《漂浪青春》竹蒿(小八 飾)
的角色裡找到自我認同,但也不能讓爸媽發現自己在看同志電影,要刪除瀏覽器的紀錄。
想問美玲,如果把女同志設定出一個踢的角色,那是否會讓社會認定女同志需要有一個偏
男性化的角色?
美玲:我們想要呈現各種不同的同志形象,打破一公一母的觀念,譬如看起來像是踢踢戀
,但也是能夠成立,我也想拍跨性別三角戀。想拍的東西無法在一部片裡拍完,拍很多部
又無法找到足夠的資金(拍一部電影就負債三千萬),所以只能用網路劇的規格,也請大
家體諒。巷子內(台語=內行)的人就會看出我想表達什麼。
王蘋:我們在彼此還看不清楚的時候,只好先貼標籤讓別人認識我們,但又無法貼得完全
,像是你要說我和美玲都是婆,但我和她又很不一樣,喜歡我們的人也不一樣。所以最後
我會告訴你我是王蘋。而且性別是獨特的,可以由我們自己選擇、改變(但不是護家盟那
種被迫改變)。所以說回來,踢婆是女同志文化的產物,它可以是一個形容詞,而不是一
個分類;我可以說我是一個怎樣的踢、怎樣的婆。
觀眾提問:今天雖然主角是紀錄片,但還是想聽王蘋多講一些運動。這些紀錄片放在一路
走來的運動軌跡,會是怎樣的定位?本次講座邀請的三位導演(周美玲、黃惠偵、未到場
的陳俊志)拍了同志的電影,那其他導演呢,為什麼沒有很多的同志片?
觀眾提問:1997年到底是什麼年代,為何催生這麼多部同志片?另外為何現在許多同志商
業片、BL劇、學生的製片作業等等,都只是在講膚淺的愛情和出櫃,好像同志只是一個議
題,無法觸及譬如當年漂浪青春所討論的議題(老同、愛滋等),明明已經活在這麼開放
的年代。
王蘋:以前面對的壓力很大,出櫃是一定要談的,但因為我們被壓縮在一起,互相激盪可
以討論很多不同的議題,就如同許多社團在草創時期可以激盪出很多多元的聲音,而現在
因為風氣開放,我們不必聚集在一起,反而聲音就被分散了。
俊志導演當初是最早被看見的同志導演,在運動的當下他都是第一個提著拍攝機器衝到現
場,他紀錄了運動,他的作品就是非常豐富的影像資料,他處理新公園的小gay,處理愛
滋,紀錄許佑生和葛瑞的婚禮,這些都是非常寶貴的。
美玲不一樣,她用創作,她用文化的方式來影響這個社會,我覺得沒有誰重要誰不重要,
今天沒有條件談運動的軌跡,我沒有看太多所謂的BL劇商業片,但如你所說的,現在的社
會比較開放,但人們反而變得單一化,沒那麼複雜了。所以惠偵的片讓我覺得很好,用自
己的生命拍出那個掙扎的過程。
美玲:我不會輕易批評BL劇,因為人家有票房和市場。我沒有特別要討論哪些面向,我只
是拍我關心的。
王蘋:不是沒有同志片,是沒有改變社會的企圖,只是在做商業片,而沒有拉開大眾的對
話,它就只是做一個作品。但美玲會來找我,問我要在社群的這裡播、要在哪裡對談。
觀眾提問:我本身是電影系的學生,想請問在座導演對20歲的新銳導演有什麼建議?當導
演拍攝自己的經驗,但觀眾沒有這樣的經驗,那要怎麼表達?
美玲:我的對起步者的建議,好的電影,要有「美學」和「觀點」。關於美學,你要在學
校學技術;再來要有「觀點」,要有一個想表達的事情,否則就是好看的MV而已。我現在
也還沒辦法拍出滿意的作品,我也常常問自己,我的美學和觀點真的能打動人嗎?
惠偵:你要先問你自己,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電影,你快樂嗎?即便是很辛苦還要做嗎?其
實我最近一直在接受訪談,我也還不清楚訪談的意義,但我昨天去三鶯部落,我知道我自
己在做什麼,我拿著攝影機也沒有錢進來,但我知道我想要拍他們的故事。
我想讓《日常對話》上院線,因為裡面有很多事情是主流社群不要我們講的,但我知道這
不是我自己家裡面的事情,這是外面加進來的,不是只有我自己才有這樣的經驗。
觀眾提問:美玲在之前的訪談說,想用電影做軟性革命,但假如被定位為同志導演,會來
看的觀眾可能就是同志友善的族群了,要如何跟反同的人對話?
觀眾提問:我和我的T媽媽開啟的對話,是很不容易的,對於沒辦法和家人好好說話的觀
眾,有什麼建議?
王蘋:這兩個問題很難,一個問如何跟社會對話,一個問如何跟家人對話。
美玲:你以為我們只是在跟同志取暖嗎?不是的(王蘋:你家已經很暖了XD),譬如我最
賣座的電影《刺青》有美美的偶像卡司(楊丞琳、梁洛施),就讓人沒有戒心(其實這都
是戰略),然後再帶出了非主打偶像卡司的《漂浪青春》(王蘋:演員表示...)。你看
我連愛情的訴說都很困難,要用法文來表達,你就知道這有多不容易。
與家人對話的方式,我在刺青的首映也帶了爸爸媽媽去看(楊丞琳很紅嘛!飲料罐上面都
有她的廣告)。你也可以這樣跟朋友說啊,「你知不知道最近楊丞琳那部電影?」假如她
回答「喔兩個女生都很漂亮啊」那你就知道對話可能繼續,假如她回答「她們演同性戀好
噁心」那你就知道這個不行。
我們去新加坡推廣,就用得獎、票房說服老闆,終於用了23歲限制級的方式上映,後來收
到了好多新加坡人的來信,說非常感謝我們拍了這樣的電影。(美玲導演說著真的很有成
就感:D)
惠偵:我從《我和我的T媽媽》的巡迴座談,就一直在想,我到底什麼時候會碰到護家盟
的人?結果到現在,我一次都沒有碰到。我的朋友跟我說,你不會遇到的,因為他們根本
沒有要跟你對話(眾笑)。我曾經想過假如遇到護家盟要怎麼溝通?但假如是緊閉的蚌殼
,那是沒辦法溝通的,除非他有一點點打開的縫隙,那就可以試試看,慢慢把那個沙吐出
來。
另外,時機也很重要,也要找出對方的弱點(眾笑again)。我媽媽是最近幾年脾氣變比
較好,她20年前也不會跟我講這些。我們要能夠站在對方的角度,不一定能夠完全如此,
但至少有30%跨過去對方那一邊,從對方的角度想一想。
王蘋:我們假如都以自己為中心,只想說我自己有這樣的性身分要讓他們理解,但我們有
聽他們講話嗎?我們在跟人溝通的時候,不能只強調自己的與眾不同。我以往時常找到機
會就對家人機會教育,結果搞得我的家人都很怕我,看我上政論節目都說「欸是王蘋,大
家小聲一點」。
這次因為遇到媽媽生病住院,要讓她練習肺活量,聽她說了很多,講了她一輩子的人生軌
跡,我才知道從小到大她做許多事情的來由(譬如為何送禮有那麼多講究等等),媽媽也
才終於說出「你可以跟OOO(王蘋女友)一起回來吃年夜飯」,這是非常不容易的。這次
住院,媽媽也對著病房的護理師宣傳女性自主的觀念,讓我覺得難道是為了我說的嗎,我
聽完跟她說了謝謝。假如我們願意多聽,我們可能可以聽到老頑固們的人生困境,我們就
可以藉由這個困境開啟對話。
惠偵:我們身為開啟對話的一方,其實就是比較握有資源的一方,要更有耐心。
觀眾提問:現在的同志議題不是那麼多元,影片也沒那麼可見,管道也沒那麼多,譬如兩
三年前有一部片叫做《山中美姬》,DVD也還沒出來。
惠偵:來來來這邊有酷兒影展的人。
台灣國際酷兒影展+台灣國際影音與教育協會:我們有在做,希望能把這些台灣的影音資
料留下來,也推廣到中小學。最近很多護家盟家長在抗議性平教育,但他們根本沒看過同
志電影在演什麼,我們想把這些影片拿給中小學的老師看,希望能幫助性平教育的推廣。
王蘋:我們來作結。
美玲:我不擔心《我和我的T媽媽》跟《日常對話》兩部片重複性太高,反而會特別期待
,因為要等待一部好片真的很不容易,請大家一定不要錯過。
王蘋:我們也等美玲等了好久好久,請一定要讓我們看到你的作品。
惠偵:我不拍電影的時候也是一名觀眾,我也很期待美玲的作品。
我自己說這部片很好看好像很奇怪,但我真的要這麼說。有些電影,一輩子只有一次機會
把他拍完,這部片假如有它的存在意義的話,會是這一個半小時我們雖然是在看別人的故
事,但想到的都是你自己。我們可能會在生命中經歷很多重要的事情,但最後留下的還是
最重要的人。希望大家能挪出這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想想你和你最重要的人之間的關係。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