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好一點?你知道這樣問一點幫助都沒有還是問了。
永遠都不會好了。狀況不好的時候，大概十次會有那麼一兩次她會這樣說，今天就是那
一次。
你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爸媽剛離開，小小的空間裡剩你們兩個，你望著她躺在床上的模
樣，覺得自己比她還要無助。
其實你知道最讓你討厭的不是你總是得問那問題，最可憐的是你不知道怎麼處理她的回
答。
總是會好的啊…連你都不那麼相信。這什麼狗屁回答?好像怕她還不清楚別人對她的痛
苦不清楚一樣。
沒人知道該怎麼辦，在病痛面前大家都一樣無助弱小，總會有人不巧成為教科書上盛行
率的數字之一(你曾經那麼相信你們不會是那其中之一)。
她又是那麼悲觀的人，你恨自己不能幫上任何忙，只能握著她的手，說些一點意義也沒
有的爛安慰。你曾經覺得身為她的愛人，你有義務要讓她覺得這世界還是有那麼點美好，
但在病痛前面你們都變得現實脆弱又渺小，你現在一點都不敢要求她樂觀了。你懷疑有誰
的愛可以為對方的不勇敢負責。
她在病床上睡著了。病房總是不安寧的，你坐在床邊，聽著外頭走廊護理師和家屬隱約
的說話聲，隔壁床的病人在電話裡抱怨著什麼，簾子這頭她眼皮開了縫，眼球緩緩轉著。
這一切都提醒著這裡與你的不相容，這裡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細節讓你感到安心，而她大
概也是。折騰了整個下午，午陽漸漸變得橙黃的此刻她才終於睡著。
外面天氣好好噢，窗外景色算不錯，她嚮往的看著，有些抱怨的嘟嘴。才沒有，熱死了
，你安慰性的這麼說，隱約想起前幾天你在大太陽底下快走，汗流浹背的情景，你想起活
動不便的她會有多羨慕你，心裡多難過。
你們緩緩到外頭繞了一小圈，好天氣只是騙人，初秋光線的美好一戳就破，空氣滯悶的
不得了，她走沒幾步就開始喘，抱怨好熱，可光是推開玻璃門走到外頭你已經很開心了，
你早就忘記你們以前會在大太陽下面到處亂走，她的臉皮被烘的發紅，因為流汗而閃閃發
光的樣子。
那個時候你們都還很小，你沒料到後來會是那樣。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你也沒料到過你
們可以走這麼長。
現在才是真實的，即使你坐在她旁邊看她入睡的樣子，覺得心底總是空空虛虛的，或許
那是因為你們之間沒有任何實質承諾的原因。以前好開心，可是你們已經過了只要為那點
小確幸就能過日子的年紀，她生病這件事像照妖鏡一樣把你們的躲藏與不堪照的無所遁形
。
你把你沁汗的掌蓋到她交疊在被單上的雙手，好像這樣就會讓一切好轉，耳朵卻豎著準
備有任何人闖進來就要抽回。畢竟這裡是病房，誰都會進來－任何不知道你們關係於是比
你正大光明的任何人，她的同事，她的護理師，她的父母。
你看著她浮浮的眼皮，像是要確認你們之間的一切還存在那樣地看著。
不知道她做夢時身體是不是健康的?
如果過去的你知道未來是這樣，你會更珍惜她一些嗎?
你呆愣地看著，過了好一下子才想起那些個只屬於你們的周末，就只是那麼平常的周末
。你們根本沒幹什麼建設性的事只是說些言不及義的話，問題與病痛就一直蹲伏在旁邊時
不時要爬上來刷存在感，可也是很安靜，可愛的。
明明只是一兩個星期之前的事，感覺卻好像好久了，那個時候還是夏天，你突然的很想
念夏天，很想很想她，很想很想你自己。
可是你知道未來還會一直來，事情總會發生，有的過了而有的卻永遠都沒辦法解決了。
你想起很久以前你們曾一起在夜裡牽手走過彎彎拐拐的一段公路，那時你們沒有google
map卻有迷路的勇氣，口袋裡沒什麼錢卻開心自信地像有全世界，那天你們兩個心底都害
怕，但她沒怪你，而你也沒顯出慌張，你們最後安全到達目的。
All the roads we have to walk are winding, and all the lights that lead us
there are blinding
你想起你很喜歡對她唱的那首歌，雖然她並不特別喜歡，你有點懷疑她知不知道在那麼
多情歌裡，你對她唱這句時總特別真心?
下午快過了。她睡得好熟，你等等就得走，這一瞬間好脆弱，可是你明白她一直都會在
這裡，轉過頭就會看到她在這裡，不用想她也沒關係，她早就是你的一部份，她就是你的
wonderwall。
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後來離開之後你還是忍不住傳訊息煩她。
我愛你，我會快點好起來。她這麼回，明明自己對未來也不樂觀，還是這樣安慰你。你
們總這樣在會好跟不會好，相信與懷疑之間晃盪著。
你吸了吸鼻子，明白未來不完美沒關係，折磨與考驗提早到來沒關係，還有很多要努力
也沒關係，因為她就是那個人。或許還是有種勇敢，叫做你是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