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符裡的高低音， 象徵在感情裡我對妳的心情起伏。＞
「惟音學姊還有在練琴嗎？」某天午餐時間，芷淳突然問我。
「我家阿 Lu 很久沒唱歌了。」
「阿 Lu？」
「我家的狗啦。每次惟音彈琴，牠就跟著共鳴，我都當牠在唱歌。」
「也太可愛了吧！」
「對呀，牠很喜歡惟音，就連惟音彈的琴也不例外。」
「感覺……大家都很喜歡惟音學姊。」
「當然，惟音那麼棒，誰都會喜歡她。」
「妳也很喜歡她？」
「我……」面對芷淳的問題，我突然結舌了。
我大可把芷淳的問題當作一般感覺上的喜歡，而不是感情上的喜歡，但我就是像要告白似
的開不了口。
我點了點頭，取代口頭上的回答。
「真好，我也想跟惟音學姊一樣。」
「妳也很優秀，我相信大家喜歡妳的程度不會輸惟音。」
「所以，妳也喜歡我。」
「喜歡，妳那麼棒，當然喜歡。」
芷淳臉上漾著微笑，若有似無的點點頭。
感覺有那麼一點奇怪，但是我說不上怎麼了？
見她那麼開心的模樣，我也打消念頭多問些什麼？ 我想，大家都想當一個被所有人喜歡
的人吧！
「妳很久沒彈鋼琴了。」
現在我和惟音都會找幾天吃完晚餐後，相約散步到公園聊聊天，說說心事。
「上高中後，我變得很不會安排時間，練琴變成最會遺忘的一件事。」
「可是妳說過，妳會彈琴給我聽。」
「賴皮鬼。」
「忙碌只是人類懶惰的藉口之一。」我伸了個懶腰，「我不希望妳一直以來努力的目標，
因為生活的改變，而漸漸地連原本擁有的都忘記了。」
「一元。」
「我喜歡聽妳彈琴，那是因為，彈鋼琴是妳最快樂去做的一件事情；在五線譜上，妳會跳躍，妳會活得很自我，也比別人都有自信。」惟音安靜地回想著，不時嘴
角會上揚。
我知道，惟音沒有忘記彈琴時的那種快樂，只是沒人提醒她，讓她自己也刻意忽略那份自
信的喜悅。
「我覺得有人很心機。」
「嗯？」
「她為了想聽我彈琴，刻意講了那麼有意義的長篇大論，動腦想這些，應該也需要花點精
力吧！」
我笑著輕輕搖著頭，我聽得出來惟音這番話是玩笑，事實上，她很開心有人鼓勵著她，讓
她有動力可以繼續在目標上努力。
「我絞盡腦汁了，如果妳還不為所動，那我就要去搬救兵囉。」
「誰願意當妳救兵？」
「隔壁的李太太，巷口的葉阿婆，對面街的黃先生……」惟音看著我胡亂的比劃，笑得好
開心。
為了這樣的笑容，絞盡腦汁我也甘願。
「嗚～嗚～啊嗚。」
在我回家後一段時間，正打算去洗澡的時候，阿 Lu 突然唱起歌。我走出了家門，來到了
惟音家對面的階梯上坐了下來。
安安靜靜地聆聽，那樣輕快的節奏，惟音一點也沒有退步，而我回到小時候第一次聽到惟
音彈琴時的興奮，臉上的笑容一直沒卸下過。
「我想，此時的妳也是微笑著吧？」
我沒有去敲惟音家的門，就只是在門口坐了好久，直到鋼琴聲不再響起。站起身時，我驚
覺現在是冬天，而我忘了穿件外套才出門，臉頰被風吹得
有些疼痛。
「阿 Lu，這是值得的，對不對？」回到家，我摸著阿 Lu 的頭說。
阿 Lu 開心地搖著尾巴，像是在對我說：「能聽見惟音彈琴，什麼都值得。」
「哈啾。」突然我打了個冷顫。
「妳感冒了？」芷淳關心的問。
「不知道，覺得腦袋很重。」
「裡面空空的，還會覺得重喔？」
「喂，沒禮貌。」
「我摸摸看。」說著，芷淳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應該沒什麼吧？我壯得跟頭牛一樣。」
「一隻發燒的牛。」芷淳白了我一眼。
「什麼？」
「妳發燒了。」
「屁啦！」
「要不要去保健室量量看？」
「我跟妳說，我只是體溫高，我就愛吃肉……」
「三十八度半。」護士阿姨面無表情地說出耳溫槍上的數字。
「難怪我的頭像裝鉛塊。」
「剛剛不知道誰在那邊死撐？」
「喂！」
「妳可能要跟老師說一聲要請假，然後打電話請家長來接妳。」
「我幫你去跟老師說。」
「謝謝。」
腦袋脹的什麼都思考不了，在護士阿姨給我個冰枕之後，我昏沉沉的睡著
了。
「妳先睡一覺，晚一點再帶妳去看醫生。」媽媽擰了一條冰毛巾放在我的額頭上。
「妳別擔心我，晚點我可以自己去看醫生。」
「先休息，其他的等妳好一點再說。」
在媽媽的溫柔聲音下，不知不覺我又睡著了。醒來時，窗外的天空已經變黑色的了。
「我自己可以，妳不用擔心，妳準備晚餐就好。」
僵持在家門口，我跟媽媽在為了我是否要自己一個人去看醫生，兩個人都很堅持。
「那妳再多穿一點。」在數分鐘之後，媽媽終於妥協了。
「快下雨了，還要帶把傘。」在我走出家門後，媽媽又塞了一把五百萬給
我。
在一身像不倒翁的打扮之下，我獨自出門了。
「其實，頭沒那麼痛，應該不用看醫生了。」
「好像沒發燒了，那也不要吃藥了。」
「感覺體力恢復了，看醫生變多餘的。」
一路上，我一直自己自問自答，因為，我一點也不想看醫生，更不想吃藥。走著走著，經
過了我跟惟音的秘密基地。
『天氣那麼冷，還有人坐在溜滑梯那。』心想著，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那個人…有點像惟音。」我停下了腳步。我越過馬路，走進了公園裡。
我站在那個人的面前，她的頭埋在雙掌之間，不斷地啜泣。
「惟音？」
她抬起頭，我看見臉上滿是淚痕的惟音。
「怎麼了？」我緊張的蹲了下來。
「他說，不愛了。」
惟音把話說完，就崩潰地放聲大哭。
我心頭被震了一下，然後緩緩地伸起手，輕輕的拍著惟音的背。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悶，
然後夾雜著一種被撕裂的痛。
惟音就是一直哭、一直哭，而我也不知道能開口安慰什麼，只能一直輕拍她的背，安撫著
她。
惟音把我抱得緊緊的，手還緊抓著我的衣服，沒有停過的哭聲，種種在我眼前呈現的，是
我不曾見過的惟音。在我眼中一向堅強的她，現在卻是如此的脆弱、無助，我一點保護她
的能力都沒有。
「沒事的，還有很多人愛妳，不是少了一個他，妳就沒身價了。」乾的發疼的喉嚨，勉強
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惟音漸漸收起哭泣，緊抓的手也鬆開了。
「滴答、滴答。」突然，老天爺也被惟音惹哭了。我趕緊撐起傘，惟音面對面靠著我的肩
。
「別哭了，老天爺都被妳感染了。」
惟音勉強地笑了，那樣的笑容好逞強，好令人心疼。我鼓起勇氣，伸手擦掉惟音臉頰上的
淚。
「我不曾見妳哭，也還好妳都不愛哭，因為妳一哭，會讓人很心疼。」我吃了豹子膽，一
字一句慢慢地說出口。
惟音的眼眶又紅了，但看得出來，她努力不讓眼淚落下。突然，惟音牽起我的手。
我緊張的眼神亂飄，她想幹嘛？
「還是一元的手最溫暖了，而且不會鬆開我的手。」
『呼。』心裡大大吐了一口氣。
「我……」一瞬間，頭像是被重擊，讓我站不穩。
「妳還好嗎？」
「我想我還是乖一點，去看醫生好了。」
「看醫生？」
惟音像是察覺到什麼，伸手摸了摸我的脖子跟額頭。
「妳好燙，是不是發燒了？」
我點頭，然後頭像千斤重的又一次讓我站不穩。
「小心點。」惟音趕緊拉住我，「我陪妳去看醫生。」
在氣溫多變的季節裡，診所裡滿滿都是人。我坐在椅子上，等著惟音幫我掛號。
「掛好號了，還要等三十幾號。」
「嗯。」我傻笑。
『為什麼要傻笑？』我心裡納悶著？開始覺得我的體溫不是護士阿姨量的三十八度半了。
「我陪妳等，妳可以睡一下。」惟音在我的左手邊坐了下來，然後輕輕地把我的頭靠在她
的肩膀。
「這樣的高度剛好。」我說。
「矮還是有矮的好處吧。」
在我跟惟音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下，我開始有些迷糊，好像睡著了。我做了一個夢，夢裡
我聽到一個小女孩的哭聲。
我尋著聲音去找，我發現了一個小女孩，一個長得很像惟音小時候的小女
孩。
「妳為什麼哭？」我問。
「因為沒人陪我，我是一個人。」小女孩的臉頰還掛著淚。
「沒有誰會是一個人，這世界上，一定有一個人會願意陪著妳。」我蹲下
身，摸摸小女孩的頭。
「妳有想陪的人嗎？」
「有，從我很小的時候，我就一直陪著她了。」
「妳會一直一直陪著她嗎？」我點了點頭。
「惟音，我會一直陪著妳。」這句話，似乎在現實生活中，我也脫口而出
了。
小女孩笑了，沒有哭泣的眼淚，天空開始放晴，我又聽到小女孩的笑聲了。
「一元，謝謝妳。」隱約，我聽到有人這麼對我說。
「回家要乖乖吃藥喔。」惟音叮嚀著。
「我屁股剛剛挨了一針耶。」現在還隱隱作痛。
「藥還是要吃啊！」
「我的屁股被護士看光了。」
「沒有人要看妳的屁股啦。」
「可是就是被人看到了嘛！」
「然後呢？叫護士小姐娶妳嗎？」
「不要。」
「任性。」
「討厭鬼。」
「那妳要不要陪討厭鬼去 7-11。」
「要。」
亓亦裴，妳好有個性呀！
「咳咳。」7-11 的冷氣令我打了個冷顫。
「不是叫妳要包緊一點嗎？」
說完，惟音靠過來幫我把圍巾繞得更緊些，這樣才不會讓冷空氣跑進去。和惟音距離不到
二十公分，我的心跳又多跳了幾下，再這樣下去，體溫會一直居高不下吧。
惟音在 7-11 內快速穿梭，很快的她就拿好東西到櫃台結帳。
「妳買些什麼？」我伸手拿走了她手裡的購物袋。
袋子裡裝著兩瓶舒跑，和兩排的養樂多，還有，很多很多的小吸管。
「這些都是給妳的，回去舒跑要加水稀釋，妳要多補充水分。
至於一排的養樂多，我知道妳害怕吃藥，答應我，要乖乖吃藥，把藥吃完就可以喝一罐養樂多。」
眼前的惟音很漂亮，睜大了眼，等著我答應她。
「我答應妳。」
其實不需要養樂多，只要惟音一句話，我就會乖乖的按時吃藥，我從來都不想讓妳操心。
「妳還記得妳小時候，每次感冒吃藥，妳家就會發出殺豬聲嗎？」
「哪有那麼誇張？」
「有，妳媽總是要追著妳跑，妳就一直叫、一直叫，最後都是哭著把藥吃下去的。」
「妳不覺得藥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嗎？」
「但那是為了妳好，才會強迫妳吃。」
「想到我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反正，妳答應我啦！對了，到感冒好以前，我們暫時不去秘密基地了。」
「為什麼？」
「因為妳感冒還沒好，別出去吹風。」
「可是……」
「過幾天就放寒假了，我可以每天去妳家吃早餐。」
「吃早餐？」
「我們有一元大廚，妳忘了？」
以前扮家家酒的時候，我每次都要當爸爸，但煮菜都是我在煮。
『那媽媽要幹嘛？』惟音總是這樣問。
『媽媽去買菜。』我也總是理所當然地回答。
『那誰去上班？』
『嗯，阿 Lu 去上班。』說著，我就把公事包背在阿 Lu 的身上。
「妳還記得喔？」
「記得是記得，但不知道大廚的廚藝有沒有變好一點？」
「有，變超好。」
「那阿 Lu 還要去上班嗎？」
惟音一說完，我們兩個就哈哈大笑了起來。一路上，惟音都牽著我的手，緊緊地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