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 3 drip drop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何書翎開始對天氣有了興趣，會在工作的行事曆上記下當年度從什
麼時候換上短袖，而什麼時候又開始轉冷。有時候會特別記下有趣的事情，讓那本寫了滿
滿的行事曆上看起來沒有那麼乏味，行事曆裡面絕大部分記載的都是每個當事人還有狀紙
的名稱，有時候何書翎對於案子如果有特別的想法也會特別記錄下來，或是每個開庭的日
期，因為這些不帶任何情感的文字，讓空洞的生活感覺更冰冷。
蕭澄寧離開以後，何書翎有好一陣子過著每一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的日子，白天會去上
班，仍然是陪著笑臉面對客戶處理公務，時不時要被法官電卻也沒有太多的情緒反應，好
像這個世界已經與自己無關。晚上，每晚必須喝到沒有知覺，很多次醒來時都是倒在床旁
邊的地板上，好險那這陣子的天氣都還滿熱的。有時候，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浴室地板上
時，大多數是凌晨五點這個奇怪的時間點醒過來，洗個澡、睡個回籠覺後，準備得差不多
就出發去上班。每天都是這樣的循環。
不知道是心不在焉還是酒精攝取過度，何書翎對於哪個工作是自己處理的，在那段期間內
完全沒有記憶，必須要由助理大大每天不斷地提醒自己，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才能夠有些
微工作能力去面對現實的生活。沒有辦法感知自己是否真切的活在這世上，一切都很虛幻
卻又真實的存在著，這樣的情狀，何書翎的人生並不是第一次經歷，但這次太過強烈。
到底是哪裡來的想法呢？何書翎也不知道。
沒有多想，只是想要多一些事情做而已，也或許是因為那天是蕭澄寧的生日，她覺得自己
再也給不了蕭澄寧什麼了，物質上的東西蕭澄寧根本不會也不需要她來給，多做一些好事
，讓那些福報都回給蕭澄寧吧，這是她唯一能夠為蕭澄寧做的了。何書翎的浪漫一直都是
那麼怪異，標準的水瓶座自我本位。或許無法以妳喜歡的方式對妳，但我能做的就是不要
讓妳討厭我。
來信的人不在少數，何書翎盡力的希望能夠給每個人都有合適的方向或是解決的可能，其
中幾封狀況比較特別的，她給了自己公務用的手機號碼還有line，只因為有些狀況不是可
以用文字就能敘述完全，案件的全貌她必須要有基本跟重點式的了解，才能給出較為合適
的回應。何書翎的薪水到了現在也開始穩定下來，每個月差不多六位數的薪水已經夠她花
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靠此營利，那也不是她的本意，這是她為蕭澄寧準備的禮物，沒
有人能夠去汙染她的這份心意，就算蕭澄寧不會知道。
大部分的事件都是可以給了基本方向後能夠好好處理的，剩下的，有兩件她覺得需要當面
談的案件，她分別在同一天約了兩個時間，那天是星期三，在前幾天起天氣開始轉冷，這
天從中午起天氣就不是很穩定，何書翎在午休時間騎車去買筆芯的時侯，就開始下了小小
的雨，這是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非正式的雨。對於何書翎來說，關於雨的定義是在開車時時
速達到60以上後，擋風玻璃上的狀況，雨刷需要開到連續自動除雨第二段左右，才能算是
雨，不然那只是雨滴而已。
身上的飛行外套在胸前的那一塊因為點點雨絲慢慢累積在布面上滲透，顏色變得很深，其
實那個顏色也蠻美的，是那種深不見底的綠色。
下午，何書翎將所有東西都打包好後，抽著菸，走去離事務所最近的7-11寄件給蕭澄寧，
何書翎的工作有點偏向自由業者，在沒有定開庭期間時，萌萌原則上是不會管制她要去哪
裡的，事務所除了基本底薪以外，其他都要靠自己想辦法有案源才會有額外的收入，只要
說聲去拜訪客戶基本上她想要去哪裡都可以。何書翎其實滿喜歡這樣的生活的，在台中的
朋友們也會有事沒事就幫她轉介諮詢或是案件，她喜歡、她想做的就接，不喜歡的也就是
跟對方說聲抱歉，說這件案子自己沒有任何把握就推託掉。
今天的工作大部分都處理完了，該出的都出了、該補的都補了，電腦的桌面上幾乎塞滿了
WORD文件，文件跟卷宗散落在電腦螢幕前、椅子上、還有辦公桌上，看了一下WORD 文件
的時間，習慣性的文件標頭是以年月日編排，居然是10月初的了。何書翎花了兩個小時把
所有的電子檔跟實體文件紙張收拾完畢，列了滿滿一張待辦事項後，差不多也到了跟人約
好的時間，這是在蕭澄寧離開後，何書翎的辦公室第一次再度恢復到乾淨整齊的模樣。
其實知道助理大大們一直都很擔心自己，但何書翎真的對於自己這樣的狀態也沒有辦法做
出甚麼積極性的處置方式，但是，在從7-11回來的路上，何書翎有一種從此之後自己就真
的無法再與蕭澄寧見面的想法出現。這樣到底是好是壞，她不知道。
離開事務所的時候，還是正在下著雨，不大，但還是會弄濕的那種。想了想何書翎還是決
定不穿雨衣了，畢竟下午的時候外套就已經濕過一次了，再弄濕一次好像也無所謂了。這
應該是今年冬日的第一場雨，是認真的可以稱之為雨的那種雨，但是氣溫反而沒有想像中
的低，讓人並不覺得很冷。第一個諮詢順利結束後，何書翎趕往下一個諮詢。一路上，還
是繼續下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雨，但是何書翎決定不要穿雨衣了，有時候這種狀態下，
人反而比較清醒。這是何書翎這麼多個月以來，第一次感到精神上的振作感，「人果然還
是要多做點好事」這是何書翎那天的想法。
何書翎一直都蠻相信因果循環輪迴這套理論，這輩子會與妳相遇的人都是上輩子結下了妳
沒有還完的緣分，這輩子是來還給對方的，只要還得好、還清了，下輩子就再也不用相遇
了。以前何書翎總覺得這輩子做好事都為了下輩子而準備，或許無法再進入人道，但如果
可以有選擇權的話，這輩子努力做好事的人應該會有像共有人的優先承買權之類的概念，
至少可以選擇不要那麼活的痛苦又心酸的再當人。
第二個諮詢的對象其實有點有趣，約在了何書翎之前有注意過但是從沒有想要去的一家複
合式咖啡店內，說到咖啡，在認識蕭澄寧之前，她不太喝咖啡的，會喝但不講究，只當作
是一般的飲料。蕭澄寧非常喜愛喝咖啡，從此之後，何書翎開始只喝純美式咖啡，也會強
制助理大大拿出公司的咖啡機煮咖啡。
那段時間每天都會跟蕭澄寧回報今天又喝了什麼，是什麼樣的味道、香氣，何書翎是會為
了喜歡的人會拚盡全力的了解她本來不了解的世界，這點，何書翎突然很感謝吳稚君教她
認識很多奇怪的資訊，例如怎麼用電鍋煮出很好吃的粥、怎樣縫衣服才不會看出是手縫、
高級內衣手洗的方式、如何清潔粉撲、襯衫要怎樣燙才會好看、水果要怎麼切之類的，吳
稚君有時候真的太累，何書翎也會在她睡死後幫她卸妝，然後不抱任何想法的幫她把身體
擦過一遍，後來回想都覺得自己蠻有定力的。
騎到附近時，雨稍微停了一點，何書翎停好車後，先在機車旁抽了一根菸，這已經是她第
十三年菸齡了，要戒很難，蕭澄寧說過希望她能夠陪自己很久，何書翎在那段期間曾經試
過一天只抽三根，就真的只有三根。現在回想，何書翎覺得自己有時候真的滿狂的。
這個女子對何書翎來說非常的特別，單是第一次通話就把她與蕭澄寧的聲音弄錯，令何書
翎百般不解，跟蕭澄寧幾乎相同的聲線，只差在語氣上的表現。蕭澄寧是非常會撒嬌的女
生，聲音非常的甜，而那個何書翎洗碗洗到忘記跟別人約好時間打來而錯過的女子，聲線
非常清晰，不帶任何情感的在陳述那些何書翎聽來覺得有點荒誕的事情，笑聲也不是真的
在笑，卻讓她想到了蕭澄寧，這種感覺，何書翎覺得很不對勁，甚至是有點排斥。最讓何
書翎覺得好笑的是，她與蕭澄寧同月同日生。
「妳覺得這個生日的人如何呢?」
「只活在自己的世界，只為了自己而想。」
當下，何書翎真的是這樣覺得的，任性卻又讓人不得不臣服，臣服在那個只想追求自己想
要的世界裡的王者。
在推開門之前，何書翎稍微看了一下店內的狀況。大片的玻璃窗內，靠近門口的幾組位子
只有其中一桌是一個人，感覺是個氣質很好的女子，應該就是這個女子了，跟顯示的照片
感覺很像。推門進去後，何書翎跟該名女子對了眼，接著她把放在桌上應該是稱之為素描
本的本子收了起來，然後拿出一堆文件放在桌上，那是何書翎今天赴約的重點。
結束正事後，閒聊起了一些其他與工作上無關的事情，但何書翎其實並不想再多提那些會
再讓她思緒混亂的事情，只是簡單的回答了一些內容，但是那些就足夠讓本來回答順暢的
自己，開始語句有些凌亂，面對這樣的自己，何書翎感到莫名的無力。看著眼前的女子，
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情緒，不單單只是因為與蕭澄寧同月日生
，更多的，她不知道該怎樣形容。
那天晚上下的是冬日以來的第一場雨，聽著雨滴落在地上、身上、車上、安全帽上的聲音
，我必須承認，我很想妳，但也不過就如此而已。
蕭澄寧，妳現在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