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讓所有遺憾,再不用被遺忘,成全那句無常。」
《2014》6月
曾有位校長說過,他的一天只有21個小時,剩下的3小時用來沈思。而對我來說,一天只
有23個小時,剩下的1個小時用來懷念過去,與妳。很不爭氣,很沒用,很於事無補,可
我就是這樣懦弱又誠實的想妳。明明命運把妳再次送來了我面前,我卻還是再次寫錯答案
,關於愛不愛這一題。於是那天的早晨,好像也準備好了要陪我一起哀悼。不晴不陰,微
涼最適合。在我永和的家裡,妳早早就把行李收好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眼光定在正準
備出門的我。
我想妳應該猜不透,那幾天我為何對妳這麼冷淡吧。
就像熾熱的盛夏突然轉變成涼意無限的秋天那樣,令人愕然。
「你是不是過得不太開心?」
她站起來走近我身旁,我下意識躲進廚房假裝拿東西,避開了她。
「沒有啦,只是工作太累而已吧。都沒睡好。」顧左右而言他。我板著一張臉孔,拿了水
瓶往包包塞好後,踏出廚房,她一動也不動地擋住我前進的方向,我只好抬眼望著她。
「我可以抱妳一下嗎?」她突然湊向前,伸手將我攬在懷裡。
霎時曾經讓我感到安定的味道,又再次回到我身邊,當我的頭靠在她的脖子時,回憶裡的
畫面全都翻騰了上來。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這麼善解人意,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的時光
,你依舊還是察覺到了我眉眼下的愁緒,你還是識破了我若無其事的外表下,脆弱得不堪
一擊的心。
太過美好的事物是留不長久的,幸福伴隨而來的只有令人更害怕失去。而妳對我來說就是
一個如此完美的存在,我的千瘡百孔在妳面前成了我最大的致命傷,我始終覺得自己是個
不夠好的人啊,那種與生俱來的缺乏自信,好像怎麼樣也驅逐不了,曾經我擁有過的勇氣
,也許早已消散在那年的空氣。
我沒辦法假裝遺忘自己過去的懦弱與逃避,我沒辦法釋然地將曾經走曲折的路又一次同妳
牽手走過。儘管我是如此需要妳、如此喜歡妳,如同第一次遇見妳的那一天,不曾消退一
絲一毫。我害怕去愛,不是因為害怕自己受傷,而是害怕再讓人受傷。
我下意識地推開了妳。然後轉身把門帶上,留你一個人在原地。
假裝若無其事的離開原來這麼簡單,卻也這麼傷。
我能給你的,竟只有我最後那份自以為是的溫柔。
妳的餘溫還殘存,擁抱的溫度原來這麼溫暖,也這麼容易就遺忘。
人生也許充滿著許多想重來一次、想重新開始的時候,
可惜我們都不是健三,不是一句哈雷路亞就能改變過去。
改變過去。
《2007》10月
躺在操場司令台的地板,今天沒有熾烈的陽光,陰天,微風正涼。午休翹掉不為過吧?我
只不過是換個地方睡覺罷了。就在上次放學後的獨處過後,有些事情不知不覺中好像改變
了,具體而言是什麼也說不上來,但是人是很奇妙的生物,我們的感情很微妙,有的時候
只消一個眼神,世界就變不同。
就算周遭的人沒發現,我們自己倒是清楚得很。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好像我的過敏鼻天氣感測器,現在就能預料知道天快要下傾
盆大雨;屬於我的18歲,也來了這麼一場令人措手不及的大雨。這場雨,淋濕了我高中的
最後一段歲月,讓我得了一場重感冒,至今尚未從中痊癒。
那天晚上,林育文抬頭看著我,不發一語。我的眼神忙不迭轉移到別的地方,慌張的腦袋
試圖擠出一句話來打破沈默。她卻比我先開口,不帶任何表情,聽不出喜怒哀樂地問了一
句:「那些傳聞,是真的嗎?」
我的喉嚨又是一陣緊縮,不由自主的嚥了下口水,不知道該不該回覆這個問題。該承認嗎
?還是否認?但是已經遲疑了這麼久,她會不會當我默認?心底的話沒有勇氣坦誠說出口
,只能任由沈默的空氣蔓延在我們之間,換來的,是我們接著下來的三天都沒有再跟彼此
說過一句話。
而後天,就是運動會的日子了。今天開始所有的相關賽事練習都停止了,學姊們囑咐大家
好好休息,要把這些時日付出的努力都在運動會當天發揮得淋漓盡致。
從開學到現在,我的心思都繞著她打轉,已經很難回到之前心如止水、平靜無波的狀態。
加上那天珩的舉動,還有後來班上流傳的耳語,流傳著我其實是為了她才決定轉到D班,
早已喜歡上她很久。雖然不能說全是誤會,但始終不懂這樣的耳語是從何時開始發酵的?
難道我表現得真如此明顯?
那天早上,老師在講台上振筆疾書,我在台下千愁萬緒。黑板上寫了什麼,一字都記不住
,路過我的眼睛我的耳朵,什麼都沒留下,我的心思早已被另一件事情佔據,一件我想要
得到解答的事情。在課本的空白處用自動鉛筆輕輕地刻寫下她的名字,天真地以為寫得多
次一點,答案就會躍然紙上,其實不過是讓這個名字又更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而已。
當心裡惦記著一個東西時,心就像懸在尖上,輕輕一觸碰就可能崩落,所以晚上在圖書館
晚自習的三個小時,課本攤開在桌上卻一個字都讀不進去。心裡知道,再這樣下去只會讓
自己更痛苦,想要說出來的話沒說,就像有根插在心裡的刺不拔出來,是會窒息的。
我拿出藏在書包裡的日記本,墊在課本底下,將心裡對林育文滿滿的疑問都寫在裡面。對
你我到底是懷著什麼樣的感覺,而在你眼中的我,又是否如同我眼中,你的倒影般清澈。
你開口問我那句話的時候,是否就能一眼看穿這顆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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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在眾人喧鬧中登場,一班一班由導師和舉班旗的同學帶頭進場,在整隊和練習班呼
的時候,我只想著有什麼方法能解決眼前尷尬的狀況。
「以薰,我們要過去整隊了,你還在發呆!」老師的聲音把我喚回現實,我往人群中望去
,試圖尋找那個身影。她背對著我,在跟前方的人說話,她,就是不看我。連珩都察覺了
我們之間非比尋常的處境,湊過來問我,我們怎麼了?
整天下來,就這樣一句話也沒說到,連個照面都沒有。身在同班級,如隔千萬里。
運動會落幕,我們三年D班拿下大隊接力和三項趣味競賽冠軍,出乎意料地,埃及服裝成
為大家票選的最佳服裝表演獎。晚上老師訂了慶功宴的餐廳,一行人就這樣騎著腳踏車往
火鍋店前進,到達餐廳後,好死不死,一語不發的我,和整天始終都面無表情的她,竟被
分到同一桌,還是坐最尷尬的對面視角。
心神不寧是會寫在臉上的,或許是同學們發現了我的侷促不安,又或是上天註定要作弄我
們,大家吃得差不多後,有些人就跑去餐廳外的遊樂場玩起來,我好端端地坐在位子上,
突然也被拉去加入嬉鬧行列。「欸欸以薰你也一起過來!」小敏拿著相機衝過來把我拉起
來,指揮我坐到前方的椅子上。
林育文還有珩已經坐在椅子上等著要合照,我莫名也順勢得一同入鏡,還被珩推到林育文
的旁邊坐著。三個人緊挨著,拍了我和她(以及珩)的第一張合照。那晚不過秋末冬初,
我竟已冷得止不住發抖,雖然分不清是真的冷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也許光是跟她相距一公
尺內這樣的事情,就足以讓我緊張萬分。
而那張合照就像是種催化劑,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後,我決定,主動結束這場迂迴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