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 6 那年，雨不會停的城市。
不知道為什麼，蕭澄寧讓何書翎總會在某些時刻想起徐崇青，她們兩個都有讓人無法忘
懷的笑容，只不過徐崇青是太陽，而蕭澄寧是星星，這兩者不管是在什麼時候都會在天
空中存在著。徐崇青讓人無法直視，而蕭澄寧會讓人著迷。
「那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何書翎已經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了。
「徐崇青，你這個玩笑開得很爛。」早就知道徐崇青不是什麼好人，但沒想到是這樣的。
「我沒有開玩笑，你只要回答我要或不要。」
這是從來都沒有出現在何書翎想像中的事情，徐崇青居然問她要不要在一起，心裡激起漣
漪這種詞已經不足以形容了，這根本是在湖中丟入了消波塊，濺起來的水花已把站在岸邊
的何書翎狠狠的打到無法思考。很快的，何書翎冷靜了下來，依據徐崇青的個性，這一定
不是什麼太認真的問法，或者是，徐崇青發生什麼事了。
「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你想聽？」
「你想說，我就會聽。」何書翎突然擔心起徐崇青，沒有任何心力去思考剛剛的問題了。
「我剛跟前女友分手沒多久，如果你喜歡我，也不介意，那我們在一起試試看吧。」
「好」何書翎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打下這個字的，或許是捨不得這個女子看似嬉
皮笑臉下的難受，只要想到徐崇青可能流下淚的樣子，她就不能接受。
「那我們明天見，希望我不會遲到。晚安」
開學第一天是絕對的制服日，徐崇青不到七點前傳了簡訊問何書翎在幾班，何書翎沒多想
簡短地回了「十一班」。何書翎在七點十分時到達校門口，看著門口，突然想起一年前她
在這裡看見徐崇青的畫面，真的很美。走到教室門口後，發現有個穿著運動服的女子趴在
教室外的洗手台旁，是徐崇青。
「徐崇青，你怎麼那麼早來學校，不對啊，你來這裡做什麼？」何書翎真的傻眼。
「給你。」徐崇青遞了一袋早餐給何書翎，裡面是肉鬆蛋吐司跟中溫奶。
「可是...」何書翎看著自己手上的早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雖然裡面是跟徐崇青在同一
家買的，而且還是一模一樣的品項。
「我跟你交換，以後，我幫你買早餐。」換過何書翎手上的早餐後，徐崇青就這樣走了。
教室裡的同學們，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一切的發生，在徐崇青離開後，大家開始竊竊私語，
何書翎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好，那個在幾乎全校都穿制服上學日子卻自行穿著體育服來上
課的學姊，親自來送早餐給她，這些同學也才剛在暑修認識沒多久，何書翎對於自己的未
來開始覺得擔憂。但根本是她自己想太多，因為徐崇青的到來，同學紛紛來詢問何書翎剛
剛那個學姊是不是跟她很好，可不可以介紹他們認識之類的，「我好像跟很了不得的人交
往了」，何書翎第一次有這種實感。
「你今天怎麼那麼早到？」何書翎實在是很好奇，本以為徐崇青絕對又會遲到的。
「因為今天是交往的第一天，我想妳應該會很想看到我。」徐崇青真的很有自信，自信到
讓何書翎無話可說，這種話何書翎從來沒有想過有人可以當面說出來。
「嗯，這是真的。」
何書翎忘了，徐崇青是太陽，不能夠靠她太近，不然毀滅的會是自己。
中壢高中的制服是淡綠色的上衣，配上黑色的百褶裙。而運動服則是藍白色交錯的外套
，配上藍色的長褲，何書翎很喜歡這個配色，就算到了現在，她也還是留著這套運動服
。而不知道是哪來的想法，淡綠色的上衣必須要繫上同色系的蝴蝶結，在何書翎升上高
二那年，學校同意女生可以不用繫上同色系的緞帶，也不用再打上蝴蝶結，但是必須還
有一條東西繫在領子上。
徐崇青從只裝了錢包還有衛生紙的書包裡拿出一條深藍色的緞帶，把何書翎本來繫上的
深綠色蝴蝶結拆開，然後掛上了深藍色的緞帶，為何書翎打了跟她自己一樣的領帶結。
「這樣，我們就是一樣的了。」徐崇青說完，便牽著何書翎的手走向前方。
何書翎感動得想哭。這是徐崇青的浪漫，那麼樣的小心翼翼，卻又表達得如此強烈。
正式與徐崇青在一起這件事情，何書翎其實覺得內心很奇妙，喜歡了那麼久的人說要跟
自己在一起，雖然她知道可能是徐崇青那個當下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決定，也或許
只是覺得很寂寞而已，但她還是決定要好好的陪在徐崇青身邊，至少能帶給徐崇青一些
什麼也好。
之後的一個月間，何書翎到校後，她的位置上總是會有一份早餐，萬年不變搭配都是肉
鬆蛋吐司跟中溫奶，「原來，徐崇青要早到也不是不可能的嘛」，何書翎開始了解徐崇
青是真的有把他們在交往的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她們交往的這件事，徐崇青是認真的
。但是有天看到早餐出現卻在當天沒有看到徐崇青時，何書翎覺得怪怪的。
「妳今天沒有來，那我桌上的早餐是哪裡來的，該不會是吃到別人的早餐了吧。」
「是我送的，早上我請朋友送過去的。」
徐崇青說，那是個追了她很久的男生，她只是跟那個人說「你如果可以幫我個忙，我會
很感激你。」，當天，早餐就準時的出現了。
如果那個時候有工具人這個詞，徐崇青的身邊大概就是很多工具人的聚集地。
剛好那個月，何書翎班上的早上打掃區域就是徐崇青的教室前空地，徐崇青總是會懶散
的站在教室的圍牆旁，邊吃早餐邊看著何書翎。
「為什麼妳都不用去打掃？還可以站在那裏吃早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分配區域都會有人幫我掃，我就有時間可以吃早餐了啊。」
人生的不公平，何書翎是深深的體會到了。
徐崇青的家裡離學校搭公車單程最少需要一個小時，期間還必須換兩班的公車，而換車
的時間還沒有加上去。這意味著要在七點半前到校，徐崇青必須要在六點搭上車才有可
能能準時壓線到校。後來，何書翎不斷的逼問下，徐崇青才說了那個月她每天都是搭計
程車來上學，為的就是不要遲到，幫何書翎送早餐。何書翎聽完，只說了妳繼續遲到好
了，我不要妳特地為了我這樣做，我更希望妳能好好休息。
「徐崇青，我們分手好不好？」何書翎，丟了水球給徐崇青。
「？」不到一分鐘後徐崇青馬上傳了訊息。
「何書翎，妳說要分手的對象是我耶，我是徐崇青。」
「我知道妳是徐崇青，所以我說我想跟妳分手。」
何書翎知道徐崇青的心意，但是她跟徐崇青之間有太多的不同，徐崇青對她來說太過特
別，一旦接近了反而何書翎卻害怕了。她看著徐崇青那樣的笑著、生活著，帶著她走遍
中壢的每個街頭，吃過每一家徐崇青喜歡的攤販餐廳，逛著每一家徐崇青常去的店家。
看著徐崇青穿著過大的運動外套的背影，她覺得這個人好近又好遠。她其實一點都不了
解徐崇青啊，徐崇青的世界她根本無從涉入。
「妳是在開玩笑吧。」
「沒有，我很認真，因為我不知道妳到底是怎樣的人。所有我認知到的一切，都只是我
自己以為的妳，妳對我來說，很難理解。」
「那妳覺得我是怎樣的人呢？」
「很特別，特別到就算已經到了妳身邊我還是覺得很遙遠。」何書翎對於感情無法捉摸
也無法說得太過深入。
「我很平凡，就跟妳認知的一般人一樣。只是想要有人愛，也能愛著那著人。」
「關於分手，妳不要亂說。再說一次，我就會當真。」
「我這次認真的想要與一個人走下去。」
何書翎突然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待在徐崇青身邊了，徐崇青要的很簡單，而自己卻不斷的
懷疑著徐崇青，絕大多數都是來源自對自己的沒有自信，徐崇青其實很努力了，希望能
夠帶給何書翎最大的安全感。每天，總是在固定的接駁公車上坐在最後一排等著何書翎
，也不再到處去玩，如果何書翎要補習的話就是自己先坐車回家。如果何書翎當天不用
補習的話，會在中壢吃完飯後再自己坐車回家。她為了何書翎還去了從來沒有去過的圖
書館自習室，雖然都是在裡面睡覺。但何書翎看著徐崇青的側臉，總是覺得很安心。
隔天下午第一節課下課前，徐崇青傳了簡訊要何書翎待在教室裡，她要拿個東西過去，
何書翎簡單回了聲「好，我等妳。」，然後研究著等下要上的物理，對，何書翎最後還
是選擇了理組，應該是說，她爸媽幫她選擇了理組。
當徐崇青出現時，對面教室的社團朋友發現了，直接朝著十一班的教室狂奔而來，徐崇
青也只是笑笑地站在那裏跟他們寒暄，高三是不能參加社團活動的，也等同於學姊們幾
乎都不太會出現了，社團朋友們會那麼激動她完全可以理解。何書翎在旁邊看著這一切
，想著，「果然是太陽呢」，何書翎轉身，想著等第二節下課再去找徐崇青好了。
「何書翎，妳過來。」徐崇青的語氣不容質疑。
「學姊找我有什麼事嗎？」她沒有辦法拒絕徐崇青的話語，只好又朝著徐崇青方向走
去。
「其他人，我們改天再聊，下次社團活動我再去看你們。」社團的朋友們聽到後自動鳥
獸散，何書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徐崇青臉上的笑容太可怕。
徐崇青把手中的純喫茶紅茶跟一張摺好的隨堂測驗紙遞到何書翎前方。
「給妳的，看完記得要給我心得。」就又慢慢的走下樓梯，此時，鈴聲已經響起，但徐
崇青完全沒有要跑起來的打算，這背影，何書翎不曉得看過多少次了，但這次，是為了
自己。
何書翎緩緩打開那張隨堂測驗紙，裡面分成了兩段，第一段是徐崇青的字她認得。第二
段則是另一個她不認識的字跡。
「書翎：我沒想到妳居然會問我這個問題，我是怎樣的人啊…說真的，我自己也不曉得，
所以請了我最好的朋友寫了他們眼中我到底是怎樣的人，希望妳會覺得獲得解答。然後
，我現在好想睡，知道妳會在上課看，上課要專心，雖然我好像沒有什麼立場說這樣的
話，晚點見。 徐崇青」
那天晚上最後的對話就停在徐崇青那句「我這次認真的想要與一個人走下去。」，何書
翎沒有回覆，只是後來看了徐崇青稍晚在心情版上的發文，她覺得徐崇青是真的很珍惜
她的。那篇文章直接公告了徐崇青現在已經正式交往中，所有認識徐崇青的人在一瞬間
都爆炸了，那篇文章下的留言全部都是一片震驚。徐崇青後來說，她那天晚上手機裡的
簡訊多到數不清，隔天早上到班上時，被追問到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只回一句就是我上
面寫的那樣。
走在中壢的街頭，徐崇青從來都不掩飾地牽著何書翎的手，就算遇到同班同學也是笑著
打招呼，何書翎覺得她喜歡徐崇青不是沒有理由的。徐崇青抽菸的時候，會叫何書翎站
離她三公尺遠，因為她怕何書翎的身上會沾到菸味，回家會很難交代。偶爾，何書翎會
翹掉補習班的課，跟徐崇青去看電影，徐崇青是重度電影迷，兩人約會絕大多數都是看
電影的行程，整場電影徐崇青都會握著何書翎的手。
「你是我第一個認真的對象，雖然我知道我們還有很多路要走，但我想要你陪我一起走」
徐崇青沒有說過什麼太過華麗的詞彙，何書翎卻覺得這段話在她看來，是這世界的真理。
所以當從徐崇青口中聽到「我們分手」時，何書翎的世界崩塌了。反正後來的事情發展
的很老套，何書翎學會跟徐崇青抽一樣的菸，之後的事情大概就是一蹶不振，但還是勉
勉強強的考上了大學，去讀了外地的學校之類的，最後還是又交了新的女友這樣的劇情。
但是太陽，本來就是無法靠近的，而太陽直到現在都還是照耀著何書翎的世界，在何書
翎感到害怕的時候，口中唸的都還是徐崇青這三個字，密碼也是徐崇青的bbs id跟生日
，已經無關感情，更多是那個人所留下的已足夠何書翎念想著一輩子。
而現在卻是星星在主宰著何書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