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中箭野獸
「終於結束了。」森森伸了個懶腰。
薛紹凰本來以為她要走,正等著關店門,沒想到森森去上了廁所後出來,居然坐在咖啡廳
座位上不走,還翹著腳悠哉地滑著手機。
「妳不回家?」薛紹凰疑惑地望她。
把廚房收拾好後,現在時間已經將近十二點,她還留在這是要做什麼?
「這麼晚了,搭車多危險啊,等一下會有人來載我啊。」森森炫耀地說,「妳也打通電話
,叫個工具人來送妳回家吧。」
「我可以叫車。」薛紹凰冷道。她沒有培養工具人的習慣,因為她從不給沒意思的追求對
象有機可趁。
「這樣啊,那妳就等我一下吧。」森森呵呵一笑,然後繼續賴在店內。
無可奈何,薛紹凰只好陪森森等人來載她。十分鐘後,咖啡廳門口停了一輛BMW。
駕駛座的白色車門推開,走下了一個身型修長的斯文男人。男人推開玻璃門走進店內,看
見了森森跟薛紹凰,不由得身子一震。
黃彬記得薛紹凰,她是為他的求婚企劃演唱的歌手,也是表哥現在店內的駐唱歌手之一。
後來他由新聞上得知,薛紹凰也是許自華的高中同學,而現在她們則是網紅與經紀人的關
係。
但好死不死,居然在他來載砲友的時候又遇見,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絕對不希望他跟森森的事情東窗事發。
薛紹凰看著黃彬,知道黃彬跟森森的關係後,她也覺得相當尷尬。
她至今仍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許自華,因為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錄音檔還在,她手上有
證據,但黃彬是她的未婚夫,森森則是她帶的網紅。
若許自華知道這件事,鐵定會很難受。而且事情爆發後,森森必然還是會在工作上跟她有
所接觸,這會讓許自華很難做事,到時候愛情跟事業都會受到打擊。
薛紹凰還是不知道,這件事到底該怎麼處理比較好。
「嗨,沒想到又再見面了。」黃彬侷促地笑著,指了指森森,「靜森是我朋友,我剛好下
班,順路來接她。」
「你好。」薛紹凰向他點頭微笑。他努力地掩飾著他跟森森的關係,卻沒想到森森早已把
他們的事全部抖出來了。
「唉唷,害羞什麼啦。」森森站起身來,挽著黃彬的手臂,胸前的豐滿拼命往他身子湊去
,「她已經知道我們的關係了啦。」
森森居然這樣毫不掩飾,讓薛紹凰很是意外。
黃彬則是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把森森推開斥道:「妳在說什麼!」
他執意繼續裝傻,但森森卻不放過他,理直氣壯地雙手插腰:
「反正我就是全都說了!你現在是怎樣?要射後不理嗎?」
「妳!」黃彬急了,但卻不知道該拿眼前的潑婦如何。如果薛紹凰把他們的事全跟許自華
說了,那該怎麼辦?
實在是沒辦法了,他慌亂地轉過頭來,擺低姿態跟薛紹凰說:
「薛小姐,這件事情,請妳務必別跟自華說。我們已經快要結婚了,我不希望這件事再出
差錯,事情若曝光,這對自華的名聲也不好。」
雖黃彬這樣求他,但薛紹凰只覺得怒火中燒。她握緊雙拳,真心為許自華的選擇所不值。
憶起許自華喜極而泣的臉龐,以及那閃閃發亮的婚戒,她像隻中箭的野獸,氣紅了雙眼怒
吼出聲:
「你根本配不上她!」
正當薛紹凰還想說些什麼時,卻聽見了熟悉的清冷女聲:
「不會再出差錯,直接取消就好了。」
不知何時,許自華已經站在店內,冷冷地看著黃彬。
看到未婚妻出現,黃彬晴天霹靂,結結巴巴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
「妳、妳怎麼會、會在……」
許自華沒有理會黃彬,而是遙遙望著森森,面無表情地問道:
「這就是妳的目的?」她提了提手中的塑膠袋,「剛剛說紹凰頭痛,沒辦法拍片,要我買
止痛藥來,也是騙人的吧?」
「是啊。」森森無比愉悅地哈哈一笑,雙頰紅彤彤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瘋狂光芒:「我
早就想這麼做了!」
她剛剛說要去廁所,其實就是去打電話給黃彬跟許自華。為了今天的計畫,她特別確定了
兩人的行程,以掌握兩人能確實撞見這場好戲的時機。
如今總算得償所願,她感到十分快意。
「自華,妳聽我解釋……」
黃彬急急上前兩步,拉住許自華的手,但卻被不客氣地甩開。
許自華俐落地拔下婚戒,將戒指放在攤開的手掌心上,轉頭看向黃彬,眼底沒有任何情緒
。
「戒指還你,鑰匙還我。」
「別這樣,自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還是妳啊!」黃彬委屈地叫道。
「跟你交往前我就說過了,我無法容忍任何形式的出軌。」許自華不為所動。
「那不是出軌!那只是解決生理需求!妳又不跟我做,我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啊!我也是
普通的男人啊!」
黃彬越說越大聲,到最後已經是用吼的。
然而剛吼完,他就開始後悔了。
現在許自華的眼神,猶如一潭幽深的冬湖,雖平靜無波,但卻冷冽刺骨。
「我知道了,這是我的錯。」
許自華輕聲道歉,將婚戒重重地放在桌上,隨後便推開門,轉身離開咖啡廳。
「自華!」
下一刻,薛紹凰也將咖啡廳鑰匙放在桌上。
「門你來關!」
對滿臉錯愕的黃彬咆哮完,薛紹凰也揹起包包隨之奪門而出。然而等她出門後,卻看到許
自華已坐上一台計程車,她也急忙攔了一台計程車,要司機追上前面那台。
她知道許自華此時一定想要靜一靜,但她擔心許自華,就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當看到前面那輛計程車在她們的公寓停下時,薛紹凰放下了一半心來。
終究許自華還是理性冷靜的,即使她知道了黃彬與森森的醜事。
她付了車資下了車,拔腿跑到了許自華身邊,看著許自華靜靜地開了大門鎖,而她在後面
亦步亦趨地跟著走進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爬上樓梯,沒有人開口說話,薛紹凰只聽得見上樓梯的腳步聲,以及她瘋
狂跳動的心跳聲。直到來到她們所住的三樓,許自華將家門鑰匙插進鑰匙孔內,薛紹凰才
急急開口:
「妳若是難過的話就說出口!」
她旋開門把,轉頭看向薛紹凰,側臉仍是無比平靜:
「進來吧。」
於是薛紹凰隨著她進房,到了她已頗為熟悉的房間內。她沒想到許自華竟會讓她進房來,
本來在她想像中,她應該是會被丟下一句『滾』,然後就被門板給重重地擋在門外。她現
在有些受寵若驚。
她看著許自華拿著熱水壺跟茶包,用馬克杯泡了一杯花茶,悠閒的樣子,彷彿她只是剛剛
下班回家,而不是經歷了未婚夫跟事業夥伴的雙重背叛。
「妳、妳真的不難過嗎?」薛紹凰正襟危坐坐在床緣,被許自華那派悠然自得的樣子給震
懾,只能問出這一句傻問題。
「等我拿回黃彬手上的鑰匙再跟妳說明。」許自華輕啜一口花茶,「他等一下一定會出現
。」
20.撥雲見日
如同她所說的,黃彬不久後就出現了。
他連門都沒敲,就用鑰匙開了門,直接闖了進來。
他喘著氣,看上去十分狼狽,沒有一點富家少爺的餘裕,現在的他,只是一個乞丐,祈求
著許自華原諒的乞丐。
許自華靜靜地喝著花茶,薛紹凰則是瞪著他,用全身戒備著,就怕他等下會對許自華不利
。
看到薛紹凰,黃彬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在這,但現在他也管不了那麼多。
「自華,請妳聽我解釋!」
許自華默默地抬眸望他,等著他接下來的說詞。
黃彬深呼吸一口氣,「我知道妳很生氣,我也承認我跟森森有開過幾次房,但性跟愛還是
分開的,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對黃彬的苦苦哀求,許自華則是乾脆地回絕:「不。」
「自華,求求妳,我真的不能沒有妳……」
「沒有誰不能沒有誰。」許自華冷道,「沒有滿足你的性需求,我很抱歉,但你背叛是事
實。我會跟我們的共同朋友說我們是和平分手,你送我的禮物我都會寄還給你。請你還我
鑰匙。」
黃彬絕望地看著許自華。他向來欣賞許自華的理性,但他不能理解為什麼許自華現在還是
那麼冷靜,好像跟他分手,不過就是隨手丟掉一個垃圾。
他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叫:
「為什麼妳能那麼冷靜?這兩年來妳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在知道你跟森森的關係後,我就心死了。」
許自華微微皺眉,薛紹凰注意到她並沒有正面回答黃彬的問題。
「不要逼我報警,很難看,請你放下鑰匙,立刻離開。」
聞言,黃彬像是洩了氣的皮球,絕望地乾笑一聲,而後又滿臉猙獰,咬牙顫聲道:「妳真
狠。」
終於,他放棄糾纏,紅著眼睛將鑰匙拋給了許自華,許自華伸手在空中準確抓住。
黃彬離開後,薛紹凰鬆了一口氣。
她看了看許自華,她仍是沒什麼表情。
只見許自華將馬克杯擱在一旁後,掏出口袋的手機,按下了錄音程式的暫停鍵。
薛紹凰有些驚訝,卻也放心許多。遇上了這種事,許自華仍是思慮周全,這樣若黃彬之後
出去造謠,她錄下的錄音檔就能自保了。
許自華將手機放回口袋,闔上眼揉著太陽穴,長長嘆了一口氣,露出明顯的疲態來。
「我早就知道他外面有砲友,但沒想到是森森。」許自華嘲弄地勾勾嘴角,「她合約快到
期了,敢策畫這齣戲,也是滿大膽的。」
薛紹凰其實很困惑。她不懂森森這樣做到底有什麼好處?算計了這場大戲,確實是拆散了
他們這對未婚夫妻,但也就此跟許自華撕破臉,更不可能挽回黃彬的心,達成扶正的目的
。
「不過,總算跟他說明白了,我覺得很輕鬆。」
許自華微微一笑,竟顯得神清氣爽。
「妳剛剛問我難不難過,是有一點,但現在已經沒感覺了。」
「在知道他外面有人時,我其實是可以理解的。我本來想要裝作不知道,但在森森把這件
事硬攤在我眼前後,我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當她看見森森摟著黃彬,這耀武揚威的行徑確實令她感覺到被背叛。但那種感覺,卻是黃
彬不守約的怒,而不是未婚夫被奪走的痛。
那時她就醒了。縱使她能扮演一個好女友,她還是不愛黃彬。
虛假終究成不了真實。
「我們的關係,不過就是一場交易。他喜歡我,我則想尋求依靠。」
而現在交易破裂了,她卻感受到強烈的解脫感,一直壟罩於心中的黑霧也一口氣散開。
她終於聽見了自己最真實的心聲:她不願跟他走入禮堂,不願替他生小孩,她不要為了錢
而賣掉她的子宮跟未來。
森森這計畫,像是一劑猛藥,直接治好了她的心盲,讓她的心再度撥雲見日。
「原來我根本不想跟他共度一生,縱使他的條件對結婚來說很理想。」
男性、年薪百萬、聯發科工程師、家境富裕、溫柔體貼--原來這些標籤,並不足以讓她
發自內心地許諾他一生,也並不是構成她理想家庭的要件。
她想要的,至始至終,只有眼前的她。
「其實我也沒資格說他,他肉體出軌,我則是精神出軌。」
聽見這句話,對上許自華沉靜的雙眸,薛紹凰激動不已,感覺到她心跳的鼓動更強烈了。
她原以為她跟許自華之間已是死局,然而奇蹟卻來得猝不及防。一直渴望的機會終於再度
出現,而她必須伸手抓住,讓許自華再度回到她身邊。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自華,那我們……」
「不。」
然而她還是啟唇拒絕了薛紹凰。
她清楚知道,縱使她再逃避,再忽視心中的聲音,她所想要只有薛紹凰一人。
但她不能要。即使到了現在,她已拔去了左手無名指的束縛,她還是不能要。
因為她不配。
許自華鼻頭一酸。
「我給不了妳要的。」兩行淚靜靜地從她臉頰滑下,就跟六年前一樣,「我還是沒辦法跟
妳做愛。」
又是那句詛咒般的話語。
這句話撕裂了她們的關係,也是一根插在薛紹凰心上,拔也拔不掉的釘子。
但現在,她就要問清楚,許自華到底對她是什麼感覺。無論答案是什麼,都算是對這段感
情有了交代。
「自華,妳愛過我嗎?」
她顫聲問了與剛才的黃彬相同的話。許自華沒有回答黃彬,那她會願意回答她嗎?
「愛。」許自華肯定地說。
「那為什麼……」
「我無法對任何人有性慾。」許自華坦白:「我覺得妳很美,但我不會像妳一樣渴望我的
身體。」
她喜歡薛紹凰的身體,但那是欣賞純粹的美的目光,而不是帶著情慾的凝視。
薛紹凰抹著唇蜜的嬌豔唇瓣,在她眼中是閃閃發亮的寶石。她的手指白皙修長,縱使不做
美甲彩繪,在許自華眼裡也足夠耀眼。
然而當她的唇瓣間伸出舌要進入她口中,她的手指觸摸她意圖侵入她的身體,那些美好全
成了汙穢,令許自華全身的細胞都在拒絕。
愛情中一定要有性嗎?她想向世界大聲問,但世界鐵定會斬釘截鐵地回她:當然要有啊,
沒有性哪叫愛?
所以她注定與世間定義的正確愛情無緣。
「或許妳認為這不叫愛。」她自嘲一笑,「但這也不重要,總之,我無法滿足妳的需求。
」
「我無所謂!」
薛紹凰堅定地說:
「能不能跟妳做愛,我無所謂!只要能跟妳在一起就夠了!」
這是她藏了六年的心聲,如今總算說出口。她要許自華知道,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夠阻止
她們在一起。
許自華搖搖頭,拔下眼鏡來,用手抹著自己的眼淚,然而淚水卻不停地奪眶而出。
「但這樣,妳想要的愛情就不完整了。」
她是殘缺的,沒有性慾的女人,無父無母,沒有夢想,現在所有的只有一個餬口的工作。
就像她十七歲寫的小說,她是被閹割的太監,怎配得上高枝上的鳳凰?薛紹凰值得更好的
人,她不想要耽誤她。
而且,既然黃彬會因為性慾無法滿足而背叛她,那薛紹凰或許遲早也會這樣做。
她知道性慾是人類的本能,相愛的人更會彼此渴求,但她卻無法回應這樣的慾望。若在一
起,這方面的問題遲早會浮現。
到時候,等待著她們的,又是跟六年前同樣的結局。她已經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像她這樣的人,或許孤獨終老才是最好的。
「沒有妳才不完整!」
然而薛紹凰卻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腕,眼中盡是對許自華的渴望:
「自華,跟我重新來過吧。」
許自華卻仍是執意搖著頭,緊緊抿著唇,淚水不停地流著。
心急的薛紹凰這才驚醒,自己這樣強硬地要求她,不就跟六年前硬要推倒她的自己一樣嗎
?
察覺到自己的錯誤,她懸崖勒馬,趕忙放開許自華的手,拍著她的肩膀,低頭柔聲安撫著
:
「我知道了,我不會勉強妳。我不會再像六年前一樣,我現在長大了,會尊重妳的意願,
妳不要難過了,好嗎?」